完成杰作的奚若山一脸淡然，“玉璧光洁无瑕，纹饰顺应玉理。不算百分百满意，但到人间也算是无二上品了。”他没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才想起了旁边干站了三天的我。
我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率先打破沉默：“你要今晚把璧送过去吗？”然后就从他口中听到了这么久以来让我感动到涕泗横流的话，“不了，连着三天不眠不休，我需要休息一下。”他看看我，“玉壁回到人间，你也会显现人身，这淳朴的样子是不成的。你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再走。
然而看着徒然四壁，我疑惑了，这哪里有可以洗澡的地方？“对了，你等一下。”奚若山第一次展露了自己略带腼腆的笑容。
他双手一挥，洞府消去了四壁徒然的模样。有石璧也有香兰，有流水也有轻烟，虽无严格形制，但大堂偏殿一应俱全，朴素却不失雅致。翩翩少年衣角流转，带着我绕过大堂与左侧偏殿之间的小道，来到半敞的石洞。
高处有孔，半掩在白兰花丛中。月光射下，一个青莲状的浴池就在眼前。
青莲莲心有圆形石床，池水没过石床约微一尺。池壁凝霜，池中是冰凉冰凉的水，冷气浮起一层，萦绕在池上朦胧柔美。“你洗去吧，这里不会有什么敢来打扰你的。”说完，奚若山走了。临走时，掩了掩洞口的白纱。
我自玉出，生而喜凉不喜热。素月流光，池水清冽，白兰花下的青莲池，我享受了难得的平静。闭上眼睛，不远处似乎有人吹箫，箫声呜呜，如怨如慕。月光下，是如雪的肌肤，透凉的水把它衬得也似雪冰凉。我仰头对月，闭上眼任微风拂面。但安定下来脑海里总有挥之不去的念头，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无上的功力，是不是就可以逆天改命。比如让祝盍死而复生，或者让上南王一家感受一下被人玩弄股掌之中的感觉？
我的复仇大梦被若有若无但已经足够令我不适的窥视感打破。
睁开眼，看到松垮着青纱衣衫的奚若山坐在池边，满眼深情地望着我。这表情，说不上迷人，顶多算诡异。
“你干什么？”用他后来的话转述，我是一下花容失色再伴随着惊声尖叫。
“你怎么是这样的反应，不是说这种做派的男子会把女子迷得神魂颠倒吗？”他摇摇头，“难道是我操作有误？还是你算不上真正的女子？”接着又是一脸认真地迷惑样。
说真的，我很想一巴掌扇开他的智慧之门，但是他瞬间掏出了一套竹青的衣服。
“对了，这才是我来这里最主要的原因。”奚若山说，“洗好你就穿了出来吧，我先出去了。今晚月光极美，我们也学学人间风雅，来个月下小酌，就当给你饯行了。”
我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甚至还听到了他的碎碎念：“人间真是谬误颇多，不是说美人销魂蚀骨吗？怎么我看那躯体还没我的吸引人？”
算了，他开心就好，我这么安慰了一下自己。
月下小酌的地点被奚若山选在了洞口平坦的空地上，那里原就陈设了石桌石椅，他不过是多摆了胭脂红，还有各色山野果子。旁边一棵栀子长得硕大无朋。初夏时分，是它开得正绚的时候。月光下清冷彻骨的白色，甚是好看。
我坐了下来，斜眼认真瞟了他。毕竟相伴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总归是兴奋的。
“现在来认真地自我介绍一下吧，奚若山是人间给我取的名字，我的真名叫尹楚。”他很大方地开场，“我知道你没有名字的，不过既然我们都相伴这么多年了，现在我允许你使用我的姓，你叫尹珏。要记好哟！”
真是天真烂漫的少年。
“尹珏尹珏，我喜欢！”他向来自信，也应该喜欢自己被别人肯定，所以我也装得很兴奋。“今晚我们要不聊聊有意思的故事？”我问他，也是大约猜测了一下，他所知道的事情无非是关于我的关于他的。不管主角是谁，让我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总是好的。哪知他从盘古开天地到四海八荒各色妖怪发家史都给我捋了一遍，硬是没扯到我和他身上半分。
心机深重，心机深重，还是不能被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骗了信任。同时也提醒了我，问问题还是直截了当一点的好。面对尹楚这样的人，拐弯抹角很容易出事故的。
月已中天，胭脂红下去了大半罐。我和尹楚形容无状，半瘫着坐在石桌边上，开始放肆地嘲笑对方的丑陋模样。
就在我醉眼迷离，昏昏欲睡的时候，却看到了尹楚的眼睛越瞪越大，仿佛堂上明晃晃的灯笼。刚想指着他开始新一轮的嘲讽的时候，他一下扑了过来，把我按在地上。紧跟着，我的身后响起了野兽低吼的声音，还有兽爪撕裂衣服的声音，最后是尹楚一声低低的呻吟。一下子明白过来，我翻过身来，尹楚得到喘息，现出它独一无二的手臂，一下打碎野兽的脑袋。
我这才看清楚了，那是足有两米高的一只灰毛怪，尖嘴猴腮，却也修出了几分人样。
尹楚有些悻悻，“所谓人间风雅也不咋地嘛，还很危险。”现在想来我当时应该告诉他，人间的月下小酌一般会选在风景秀美的庭院，而不是荒郊野外；其次在人多的地方，妖兽才是弱势群体，所以根本不存在我们今晚遇到的问题。
“罢了罢了，灵有灵生，人间的东西是不想再尝试了。”尹楚先自我埋怨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对我说：“本来想好好给你送行，想不到被只妖兽全搅坏了。”他很委屈地瘪起了嘴，“我们还是回洞府吧，至少可以好好休息。”
尹楚给我安置的房间在洞府西面，是这里少有的很有少女闺房味道的地方。我进去时，月满西厢。
“祝你有个好梦”，尹楚边走边伸着懒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