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排场宏大,整一条华商大街,到处挂满了各式的百花灯笼,一串串首尾相连,如一条条绵延的巨龙,横亘在华商大街的两侧,朱雀门上也是花灯连绵,远远望去,美不胜收。
华商大街上人满为患,望断桥上挤满了人,南湖中央,一盏盏花灯随水波漂流,将整个南湖都映照的华光映世。
陆知行站在残月阁承包的阁楼高台之上,远望下方,亮丽的南湖与街边璀璨夺目的花灯相接,别是一番光彩照人。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便是那传闻中神龙不见尾的残月阁阁主。陆知行拘谨的坐着,心中一派欢喜,可碍于面子,才不敢乱发癫。
残月阁阁主似是关注到了陆知行的不适应,轻笑几声道:“陆公子,你大可放开些,不必这么拘束。”
陆知行尴尬的笑了笑,嘴上虽说着阁主见笑,内心里却暗暗给自己擦汗,心道有你这尊大佛压在这儿,我不拘束都感觉我在犯罪。
这一通食不知味的观赏过后,便到了花朝节最精彩的部分,那便是迎花大典了。迎花大典,顾名思义便是迎接花神的庆典,此刻,一只壮大的迎花大队会从皇城的玄武门一路走到朱雀门,环整条街一圈之后,便会在南湖之上举行迎花举灯,这之后,便会有扮作花神的舞者出现,在整个偌大的南湖之上,翩翩起舞,剑光璀璨,是整个花朝节最激动人心的部分。这时,连皇宫中的人也会来参观,甚至连皇帝有几次也会来凑热闹。
整个花朝节的气氛热点不断上升,整条街上已是人声鼎沸。桥畔,水畔,湖畔,皆是来看热闹的百姓。天边一座座孔明灯由城墙四处而起,点亮了整片天空,与那星星同亮,将整条华商大街照的亮如白昼。
就算是一直憋着的陆知行,此刻也忍不住扒住栏杆,望眼欲穿。残月阁阁主可以说是非常善解人意,见陆知行目中渴望,便道:“陆公子若是想去,那便去吧,这花朝节到底也是要自己参与才好玩。”
陆知行目光炯炯:“真的吗,多谢阁主!还望阁主能在花朝节结束后等在下一会儿,在下还有件重要的事儿要同阁主商量。”终于说出口了!
残月阁阁主思虑片刻,欣然答应,陆知行见事已成,也不犹豫,抛下一句多谢阁主,便直接从栏杆处纵身跳下。此举可把残月阁其他人吓了一跳,忙去看陆知行,哪知这厮不仅好好的,且早跟只猴子似的在人群中蹿没影了。
那残月阁阁主待陆知行走后,站起来,厉声对着身旁的手下道:“找几个人跟着他。春华,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你跟我来。”
他身旁的紫衣女卫点点头,部署好一切后,便跟着残月阁阁主一道离开。
陆知行一跳下楼,便开始撒起欢来,虽然这不是头一次来京城,可这也是他头一次参与京城这规模浩大的花朝节。陆知行兴奋地窜来窜去,买些这个再买些那个,好不欢快。等到他手上颈上皆挂满了奇异的小玩意儿,他才罢休,只是拿了串糖葫芦,便坐在桥头休息。
只闻桥旁几位妙龄少女道:“今年,那皇宫的巡视队,听说这国师大人也要参与。”
“国师参与那又怎么了?要那小国师参与才好呢,小国师惊为天人,好似下凡的仙子,若是能与他在一起,岂不是要叫人艳羡一辈子!”
“是啊。可这小国师常年身居内宫,这些活动他一律不参加,更不爱抛头露脸,只是传闻说他艳羡,若…”
“你懂什么,小国师可是我梦中情人,你可别说他坏话,在我心目中,他便是那天下独绝的美男子,温润如玉的人儿,若是能看他一眼,此生无憾矣。”
这对话虽叫陆知行听的好笑,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勾起了他的兴趣,这小国师是何方人物,竟也是京城少女的梦,这不是抢了魏兄的风头嘛。
当即,陆知行便站了起来,继续胡天胡地的游走。迎花大典很快就要开场了,此刻华商大街的主道上的人都已被护卫们拦在一旁,这民间的迎花队马上就要来了。
眼见快要开始,陆知行也攒动着挤到最外边,奈何他武功虽高,这四周皆是来看美男子的少女,陆知行下也下不去手,只得作罢,退到了外边。突然,他灵机一动,立马顺着一颗大樟树爬上了一处极为隐蔽的阁楼。阁楼里空无一人,可在他这个视角看,反而是是观赏迎花大队的最佳位置。
陆知行内心得意,想这些恋爱脑的无知少女,凑得近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挤不上去。陆知行悠闲的躺在栏杆上,翘着二郎腿,抱着脑袋,兴味十足地看着远处的迎花队接近。
迎花队接近时,陆知行果然看到了几个熟面孔。那涟宁郡主此刻坐在马车中,跟着游行队伍出来,面色却不大好看。还有钟离,驾着高马,倒显得不太适宜。后头有位羽扇纶巾,穿着仙鹤道袍的长须老头,面色肃然,一看便是那国师。陆知行正伸长了脖子要看那小国师,却发现皇宫的迎花队已然走完,没想到这小国师倒也真深藏不露。
陆知行没趣的咬下一个糖葫芦,懒洋洋地靠在那儿,大佛似的评价道:“这小国师也真是的,不知道京城多少妙龄少女等着他呢,连国师都出来了,他却还畏畏缩缩的,像什么男人。若是我,恨不得天天把自己包装打扮,天天上街,迷的那些少女神魂颠倒,再留下个潇洒的背影才好。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暴殄什么天物?”身后一道熟悉且清越低沉的声音传来,吓得陆知行差点没滚下阁楼去。
“谁?给本公子出来,这本公子若是掉下去了,可让一片少女为我伤心了!”陆知行猛的转身嚷嚷道,却见身后空无一人。他背后一个激灵,莫非是…
“本公子可不怕鬼!”陆知行一本正经道,却又听到在那阁楼的廊道的转弯处,传来一阵轻笑声。
随即,一个熟悉的声影便从那拐弯处出现了。陆知行一瞧,惊喜过望:“魏兄!你怎么在这儿?”
魏昭负手而立,此刻更是一身金装,仙鹤鎏月的图案在他那件长袍上美感十足的铺张开来,一件短马褂更显他风姿绰约。
魏昭慢慢走近陆知行,虽然也是面无表情,却少了几分逼人的寒气,此刻更多了几分少年意味。魏昭额间不知何时也多了一颗丹砂,与他那令人沉醉的丹凤眼浑然天成的结合在一起,此刻面目精致的魏昭,更像是一块由羡煞旁人的美玉,鼻梁高挺,寡淡的薄唇更有清风明月的气质。
“这话该由我问,你为何会在这里?”魏昭走近了来,才发现陆知行全身上下全副武装,两条大长腿随意的搭在一处,好不风流,被红光映照的面容多了几分无暇的俏皮,实在让人看的舒服到心里去。
陆知行惊艳于魏昭的装束,打着哈哈道:“我嫌下边太挤了,所以才到上面来了。”
魏昭一凑近,他身上那股暗香便扑鼻而来,不由让陆知行想起了几周前那个尴尬至极的夜晚,陆.不要脸.知行此刻也由着一张薄面染上了粉红。
魏昭并未觉得自己的靠近有何不妥,一见陆知行面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为何脸这样红?”
陆知行闻言,忙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作势要咳嗽,岂料魏昭只是皱眉,并不躲:“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知行咳嗽几声,道:“这冰糖葫芦太辣了,我吃进嗓子里了,难受的紧,我这一咳,会咳到你的,你起开些。”
魏昭疑惑地退开了几步,并不理解陆知行的胡言乱语。而也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的蠢话的陆公子,此刻的脸色非但不减,反而更红了。没救了。陆知行绝望的想。
魏昭见陆知行沉默下来,问道:“你见了我,便这么难受?”
陆知行一惊,这魏兄何时如此脆弱了?他忙解释道:“不不不,魏兄你今天这一身,实在闪瞎小弟的眼,实是惊为天人。”说起惊为天人,陆知行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哦对了,魏兄。我刚听说这皇宫中的小国师也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我就想,这岂不抢了魏兄你的风头嘛。我便想看看,哪知这人不愿抛头露面,想来怕是知道魏兄你的存在,这才心知羞愧,不敢出来,怕见到魏兄你,丢了脸,那可就不好了。”
陆知行说此话时就好像夸他自己一般,声情并茂,手舞足蹈,以至于他略过了魏昭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魏昭忍着笑道:“那小国师却是惊为天人,是我比不上才对。”
陆知行皱眉,轻拍魏昭的肩膀:“魏兄,你可别这样想,我敢说,这世上,若是你的长相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小国师怎么可能长得比你好看。”
魏昭敛去了刚才当陆知行拍自己肩膀时的杀意,反而不咸不淡地哼了声,便要坐下赏景。陆知行哪敢怠慢他,赶紧把自己不知好歹的腿放下来,端正地开始坐下与魏昭一同观景。
此刻千盏花灯一同顺着南湖流水一路漂流,孔明灯照亮了整片天空,江山如画,人间如梦。陆知行被这没见过的美景给深深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放飞的孔明灯。魏昭倒没觉得有何稀奇的,不过陆知行的表情着实有趣,他没留意,多看了两眼,才觉得陆知行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公子。
陆知行的桃花眼微微翘起,满含着春意盎然。陆知行的侧脸也是独绝的精致,线条流畅,也如画中人物一般,浓妆淡抹总相宜。
孔明灯放完了,陆知行这才回过神来,刚想与魏昭分享,却发现魏昭已经把脸撇了过去,一派不想与人交流的模样。陆知行正奇怪着自己也没做什么越界的事儿啊,那花神舞剑便开始了。
“魏兄,这花神究竟是男是女,竟舞得这样好,我想跟他交个朋友。”陆知行奇道。
魏昭闻言,勉强分了一眼给那舞剑的花神,淡淡道:“不过如此。”
陆知行煞有介事道:“不过如此?想来魏兄定是个用剑高手,厉害!不知何时,魏兄可一展身姿?”
魏昭顿了顿:“我用剑并不好,不过我见过比他舞的好的。”
陆知行喜道:“原来魏兄还认识这样一位人士,我用剑也不好,魏兄,我二人同病相怜啊!”
魏昭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随即便将那舞剑人的身姿在心中记了十之八九。
陆知行正在兴头上,兴味十足的看着台下的表演,时不时还拍手称好,忘我地只当没魏昭这个人。魏昭本想提醒他,却见他这幅放松的模样,竟有些舍不得,只是堪堪忍住,无奈的笑着看陆知行这番孩子气的模样。
舞剑过后,陆知行才从之前那个忘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才想起魏昭也在场,顿觉尴尬。魏昭却面无表情,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陆知行尴尬的摸摸鼻子,此时一声惊呼打碎了热闹的假象,求救声尖叫声此起彼伏,陆知行和魏昭皆拧眉俯视,这才发现,原本那舞剑的人本该退场,可刚刚退回到南湖的另一侧时,却开始自燃,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火团中,凄厉的惨叫声瘆人地从那火人口中传来,不多时,那火人便摇摇晃晃地倒地,坠入了南湖。
陆知行猛然惊起,脑子里只想着救人,刚想要纵身而下,却一把被魏昭拉住。陆知行回头,却见魏昭一脸的严肃:“你别轻举妄动,此人定是被害的,若是你此刻贸然下去,定然引火烧身。此处不安全,华商大街上的百姓定会因此而大乱,凶手必定趁此逃走。”
陆知行也严肃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此人好歹也是舞剑好手,那凶手究竟是多歹毒,竟用引人自焚这样卑劣的手段。”
魏昭沉默片刻,道:“你先别急,那凶手定没有走远。恐怕,那凶手的目标不应该是他。”
陆知行疑道:“为何?”
魏昭放开陆知行,面沉如水:“你同我来,我慢慢与你说。”
陆知行嗯了声,便同魏昭一道离开了空阁楼。正当陆知行离开时,一道暗箭飞速射到魏昭刚才坐的地方。
魏昭神色一凛,加快了速度,陆知行也听到身后那一道暗箭声,问道:“那此人是冲着你来的吗?”
魏昭舒了口气道:“不是,那凶手的目的,应当是来观礼的端王。”
陆知行疑道:“钟离?为何?”
魏昭道:“端王平常因体弱,一般不参加这种大型活动。刚才那凶手故意让那舞剑的人自焚,引起骚乱,距离南湖最近的端王一定会最先被撤离,若要安全撤离,必然先要派人前去肃清百姓。”
陆知行了然,紧紧跟随魏昭,顺着宫墙小道,迅速到达南湖之上。南湖上花灯众多,魏昭与陆知行便踩着花灯,一下便到了对岸。
果不其然,趁着侍卫空缺,一个貌不起眼的侍卫正执刀要对钟离下手,钟离却坦然的很,正当那侍卫要得逞时,一个暗卫从梁上跳下来,一下便把刺客的脖子拧了,向钟离复命。钟离见到那人时,面上渐露惊讶之色,随后,魏昭与陆知行赶到。
钟离见到魏昭时,欣然道:“雨竹…”话音未落,魏昭却道:“端王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那人想必是冲着你来的,你还是快点回宫吧。”钟离见魏昭急迫,又见魏昭身后跟着个面生的公子,只当他是急着让自己逃走,便应许道,急急地跟着自己的侍卫离开了。
跟着魏昭的陆知行奇道:“魏兄…你你你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认识端王殿下!”
魏昭回头一笑:“个钟缘由,我不方便说,你跟着我先走。你们几个,将此地收拾一下,把这个刺客的遗体带回去。”后半句是对滞留的侍卫说的。
打点好一切,魏昭便领着陆知行离开,再飞跃南湖,到达先前舞剑之人的遗体处。
“这…也太惨了吧。”陆知行一想到此地原也是个舞剑好手,霎时便成为灰烬,一边同情一边惋惜。
魏昭却没有这么客气,他捻了些地上的粉末,凑到鼻前闻了闻,皱眉道:“怕是黄磷。此人生前当是吃了带有黄磷之物,一番舞剑后,体温升高,使得那黄磷点燃。”
陆知行惊道:“黄磷?那东西不是刺鼻的很,应当不是误食。”
魏昭认同道:“凶手怕是潜进了这迎花队,做了手脚,要么,就是在他舞剑完之后,才做的。”
陆知行思虑后道:“应当不是舞剑完再做的,我一直盯着这位兄弟,他舞剑完后一人落到南湖对岸,没有什么异常。”
魏昭站起身来,神色凛然。正在此时,陆知行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迅速从衣中抽出一半铜钱,沾了血后,朝着魏昭上方飞去。
这铜钱飞舞的样子,自然被魏昭看在眼里。而铜钱所及之处,竟飞身下一个一身月白的公子。笑眼弯弯,面容清丽姣好的公子。
魏昭一见那公子,面色立马冷如寒霜。可那公子竟还以调侃的语气道:“好久不见啊,梦梦。”
陆知行的大脑在听到梦梦二字时,便立马宕机了。梦梦???这这这,是在叫魏兄吗?这…也太可爱了吧!
魏昭神情冷的吓人,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没想到那公子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得意道:“梦梦,久别重逢,你竟这般冷漠,实在是伤你师姐我的心呐!”
师姐?梦梦?
魏昭该出手时就出手,稳准狠地一把拎住那公子的领子,一下便将他摔倒在地:“越清娴,闭嘴。”
越清娴见魏昭这般,便知他真的生了气,忙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雨竹,你就放过师姐吧!”
魏昭显然是吃惯了苦头的,并未因此而撒手,反而是发力,直接将那越清娴一把甩到南湖里,惊的陆知行一呼。
待魏昭将陆知行拉走时,越清娴还在水中扑腾着大喊道:“魏雨竹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你这个小兔崽子!!”
陆知行好笑的看了那越清娴一眼,随即才猛然意识到,魏昭此刻,正牵着他的手腕。
皮肤间的触感传递着彼此的温度,除了感叹于魏昭的手真凉外,陆知行的脸又腾一下不争气的变红了。
可走着走着,魏昭突然停下来,松开了陆知行的手,转过身来,眼神中的怨毒虽然缓和,但仍是冷冰冰的:“你为何会使铜钱术?”
措不及防的陆知行还未及反应,蠢蠢的回了句啊,却发现魏昭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陆知行不断后退,直到背部的触感变得阴凉,这才发觉自己被魏昭逼到了宫墙处。魏昭瞳孔的阴影不断放大,好似要把陆知行整个人都包裹进去。他一伸手,狠狠地将手抵住墙,身高的优势让此时的场景看起来是魏昭抱住了陆知行。
陆知行不觉背后已冷汗冒出,而耳畔魏昭清冷的声音酥麻地刺激着陆知行的耳廓:“别装傻,你到底是从谁那里学来的铜钱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