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进发淤城
远处烟火绽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好像一个怪兽踏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高歌明和裘任全并肩坐在夜空下的草地上，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二人已经不再流泪，只是叙着旧观赏景色。高歌明叽叽咕咕地说个没完，时不时转头朝裘任全笑。她眉眼完成月牙，露出细小而洁白的牙齿，尽管容颜不似少女时般稚嫩可爱，但神态竟是一般的。
裘任全听着她的声音，满心暖意，即使困倦也不愿扫她兴，总强撑着说上几句。如此这样，过了一个时辰，他也终于熬不住，歪着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裘任全听到山上的野鸡鸣叫才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望着初升的朝阳，感到衣襟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晨露，一时间忘乎所以，不想起来。
高歌明却兴奋地跑了过来，一伸手就去揪他，道：“起来，起来，你看婴役——”
裘任全起身，想起来昨晚相认之事，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道：“什么？”
高歌明指指一旁的婴役，道：“昨晚你睡着了，我也不想背你，我就也睡了。谁知道今天早上这个丑八怪就去打了一只鹧鸪！稀奇稀奇——”
裘任全婴役戴着面具，手提一只灰色胖鸟，笑道：“恭喜，你的婴役长进了，只是以后别再喂它血了，高姑娘。”
高歌明撇撇嘴，翻眼道：“都想起来了，还叫高姑娘？叫高歌明不就得了。”
裘任全微微一笑，道：“这倒比高姑娘还生疏似的。”
“我觉得不啊，我们小时候不都这样叫的。”高歌明一笑，道，“正好现在这里清静，我教你两招？”
裘任全这才想起正事，忙道：“不，还是我先把师父所授的心法交予你，让你理清体内邪气吧。”
高歌明歪头一笑，道：“行。”
当下二人盘腿相对坐下，口诵心诀，调息屏气。过得三炷香时间，高歌明起身，只觉神清气爽，通体干净，再一运气，灵力果然恢复不少，不由喜笑颜开。
裘任全道：“如此，看来你是没有大碍了。只是以后还是要注意些，不但邪祟的东西不能碰，自己的心性也要好好保养着，最好不怒不惊不怨。”
高歌明吐吐舌头，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不怒？”
裘任全道：“注意些便是。”
高歌明学着他板起脸，道：“是这样吗？”见裘任全不知所措，哈哈一笑，道：“好了，该你学我的功夫了，否则叫你以为我没本事。要不咱们等下去买把剑给你用用练手？”
裘任全低眉叹道：“我不知道该不该，既然有你，我又何必学？”他心中总是于杀戮之事怀有恐惧，不免下意识推阻。
高歌明一愣，道：“我是我，你是你，你红发还没现呢。万一我死了，你怎么保全自己？”
裘任全见她脱口言死，心中惊痛，一时语塞，半晌才轻轻摇头道：“那我便学些擒拿格斗的手段就是，剑道——等到了淤城再说吧。”
高歌明见他神色落寞，虽然不解，也只好点点头，道：“好，那我便先教你几招近身擒拿的。”
当下挥掌勾拳，将招式演出。裘任全虽然于他处天资颇优，但一到武艺上，却很是笨拙，弄得高歌明先是哭笑不得，接着垂头丧气。好容易教会几招，高歌明就像受到解脱似的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不玩了。我们回去吧，明香妹妹还等着我呢。”
裘任全点点头，两人便御剑回渡口，步行上船。
二人到时，正巧赶上午饭。明香本来见二人彻夜不归，很是着急，待高歌明好好地出现，把一叠面具递到她手上时，不免惊喜交加。
事情似乎进展得非常顺利，高歌明偷偷给裘任全买了一把剑，藏在婴役的丹田内；司徒隐已被司徒文押解着回了西郡；高歌明灵气渐渐顺了，裘任全也总算能对敌还手了。
没几天船只修好上路，因为船客少了，船行无阻，不一会就到了淤城。
淤城是真正的繁华之地，车马印的石板路上深辙道道，行人商贩摩肩擦踵，耸立的楼阁层层叠叠，窗口或有娇媚的妇人探头一笑，酒肆的喧哗衬着犬马嘶吠，一个驼背的老妪寒着脸朝门口求亲的小伙泼水。。。
热闹极了。只是除了几个赶车的仆役外，那一张张热辣活泼的面孔都是黑发，没有银发。
“若有一日，不论是银发还是黑发都能如此生活在一起该多好。”高歌明忍不住感叹道。
裘任全环顾四周，只轻轻点了点头。
高歌明见他神色黯然，这才想起，不论如何，这都是裘任全父母曾经来过的地方。时间过去了，可是那种丧失亲人的沉痛是无可消磨的，它只是远去了，而今来到这座城，裘任全的沉痛便会再一次被唤醒。
高歌明低头，接着抬头转移话题道：“早知道这里这样好玩，该叫明香妹妹也来，反正船又不是今日就走。”
裘任全望向她，叹了一口气道：“淤城城中虽然富庶，可却对银发百姓不怎么友好。”
高歌明一愣，道：“城主叶金媚虽然得宠染了黑发，可她从前不是银发吗？怎么排挤起自己人了？而且淤城不是广招银发农人的吗？”
裘任全摇摇头，道：“所招农人，多用在靠南部的边郊处，集市真不是他们能乱来的。有的人，自己从悲戚的处境里爬出来，就恨不得将过往撇得一干二净。”
高歌明默然，道：“从前在西郡，总以为东郡、淤城之地繁华富足，平民百姓的日子便也好过些。后来到了东郡，才知道官吏残酷，今日又知道淤城的蹊跷，只能说他们终究不把人当人看。”
裘任全点点头，道：“饱了的，睡得安稳的猪狗依旧是猪狗。”
高歌明看着裘任全已经染黑了的头发，叹了口气道：“管别人怎样看不起我呢，我知道自己决不是猪狗怪物就好。你别想这么多了，任全兄。”
裘任全点头，道：“是。当下还是天狗丹要紧，旁的该放一放。”
高歌明轻轻咬着自己的手指，道：“你说书上讲天狗丹能阴阳相应，怎么我的阳丹一点反应也没有？”
裘任全道：“许是还离得远呢。陈子皓不是说阴丹在淤城藏书阁吗？到时候去藏书阁看看？”
高歌明皱眉，点头道：“也是。但陈子皓逃走，肯定知道了我的行踪，藏书阁或许早就布下人手等着我去束手就擒了。我们还得细细观察筹划才是。不如先找到一个清静的住处，最好不招人眼的地方，翻翻书，也让你练练武。”
裘任全叹道：“这闹市，那里有这样的地方。”
高歌明无奈，道：“好吧，恭喜你又不用学剑了。去乡郊也不方便，那就随便找家客店好了。”
裘任全听了，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道：“歌明，你还是教我几招厉害些的防身术吧。”
高歌明望他一眼，笑道：“想开了？”
裘任全摇摇头，道：“我。。。我想办一件事。”
高歌明一愣，笑道：“你该不会是早些时候在这里欠了风流债吧，要自己一个人去还？”
裘任全摇头，道：“不，不。我都没在淤城久住过，怎么欠风流债？我是想等你出去勘察地形时，我又帮不上大忙，可以到我父母从前住的村庄看看。”
高歌明听了，忙敛住了笑，道：“这样啊。你直接说不就是了，难不成还和我不好意思？”
裘任全道：“不是跟你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对不住无发会的任务。”
高歌明摇摇头，道：“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你脸皮薄，跟从前一个样。”
裘任全望着她，轻轻一笑。
高歌明疑惑，道：“笑什么？”
裘任全笑道：“若说你跟从前一样，那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高歌明一想，记起每每自己带着裘任全出去威风玩耍，闯了祸要藏月野老收拾烂摊子，野老看她嬉皮笑脸，总说她脸皮厚，不由得笑了起来。
远处夕阳映衬出房舍的剪影，空气里传来饭菜的香气。高歌明和裘任全就这样走着，既希望快些找到旅店，又想着该这样一直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