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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怨怼

秋歌高明 雪肃竹 6026 2024-07-07 09:18

  第四章怨怼

  东郡的人都知道,东郡有二霸。

  一霸是东郡西府的陈子玄,此人武力甚高且任有官职,平日行事粗鲁蛮横,要想什么便不择手段地做,听说近日倒霉,遇上西郡剑魔高歌明,已经被杀死了。

  另一个小霸王是东郡的正牌公子,东郡郡守陈锲的独子陈子皓。他比之他堂兄陈子玄,可生的斯文多了,且平日也不大动武,看来与寻常纨绔无异。只是这人的残忍乖张,却能叫陈子玄甘拜下风。

  陈子玄行事,无非是向着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地前进,手段很不光彩。而陈子皓则是毫无理由地作恶,只图个有意思。遇上陈子玄,你顺着他便能活命;遇上陈子皓,你要让他看不到你,才有活路。

  当赌坊老板看到陈子皓带着一帮子灵师卫来光临时,便开始打自己遗书的腹稿了。他忙不迭地上前,命店中伙计速速备下了果酒,亲自呈上。

  “嘘——”陈子皓止住老板的欢迎辞,道,“我还要和上次一样,到你楼上的包间去看那些猪狗赌钱。”

  老板心中叫苦不迭,上回陈子皓来他的赌场,旁人也不敢赢他,他直叫没意思;可待有个不识相的一根筋赢了他一把,又被他打得半死;后来陈子皓打累了,又到自己设的看台上看着别人挨打,干脆就在看台上挥斥方遒,看谁不顺眼打谁,把自己的赌场弄得是鸡飞狗跳。

  想归想,老板怎么敢得罪陈子皓?他也只得赔笑着说是,暗中则联络着旁边妓院的鸨母,看能不能用姑娘把这好色之徒请出去。

  可鸨母也怕了陈子皓,他每每打伤妓子不说,还常出言恐吓别的嫖客,弄得她也没法做生意,于是见了赌场的求救信,也只做不见。

  这边陈子皓已经看重了几个倒霉的,指着“猎物”们道:“阿福,阿恒,你们去打那两个人。”说着忍不住收起折扇,笑了起来。

  “陈二爷,您。。。”赌场老板忍不住想劝。

  “你别劝我。要不连你一块儿。”陈子皓脸色一变,道,“那一个人系着橙色腰带,不是犯了我陈家的讳?还有那个,银发也就算了,头发还束得那样丑,你说他们该不该打?”

  赌场老板忙改口称是,陈子皓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惨叫声响起,陈子皓探头望去,只见被打的二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不由得拍手大笑起来。

  可打了没一会儿,那两个人声音便小了下去,人也不大动弹,而旁边的赌徒们也知道陈家恶少来了,不敢恋战,纷纷离开。一时间人走了大半,赌场冷清了下来。

  陈子皓面色一沉,招手示意赌场老板上前。赌场老板一上前,他便给了他一耳光,骂道:“你会不会做生意,人怎么都走了?扫兴!”

  赌场老板经他重重一巴掌,头晕目眩,口角冒血,却也只得含含糊糊地陪着不是。

  陈子玄推开他,一收折扇,让下头的人住了手,就要走人。这时,忽见一个红衣黑发的窈窕女子走入大门,见了被打的人也不害怕,往桌旁一倚,理理发髻,朝楼上笑道:“老板,你可别躲着咱呀。前些日子有个姓李的公子来你这押了一对金簪子,你可还记得?”

  陈子玄见是个泼辣的妓子,又难得是黑头发,不由得一喜,又坐了下来,推老板道:“人家姑娘和你说话呢。”

  那老板并不认得那妓子,只当是老鸨送来的救命稻草,忙不迭回道:“什么,什么金簪子?不知姑娘是说什么样的?”

  “就是有颗珍珠在上头,后头用金丝攒成玫瑰样子的。那是我们妈妈的饰物,不知被哪个小蹄子偷了送姘夫了,落在了您这!”黑发妓子妖妖娆娆地走近了,抬脸向上笑道,“我们妈妈还请老板您看在平日的交情,还了来,赎金好说!”

  那老板一愣,并不记得自己这收过什么玫瑰金簪子,但此刻急于摆脱陈子皓,只好道:“是,是。那得慢慢找,姑娘要不先上楼坐?”

  那黑发女子一笑,并不说话。

  陈子皓已是心痒难耐,伸头向下叫道:“姑娘,上来坐坐吧!”

  那女子绕着赌桌走了半圈,看看倒在地上的人,笑着抛了个媚眼,便走出了门。边走边道:“公子一伙三个,小女子实在害怕。老板,我等你簪子那!”

  陈子皓一看她那欲拒还迎的态度,那里还忍得住,折扇也不要了,也不许随从跟随,就追了上去。

  那女子步伐甚急,几步落下,她已走进一条小巷。陈子皓哪里肯就退步,也跟着进去。那女子拐进巷子,就敲起了一扇房门。

  陈子皓上前,涎着脸去握她敲门的手,笑道:“好姐姐,你可敲得开吗?”

  话音刚落,那女子便变了脸色,她冷笑道:“要进去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敲不敲得开,什么要紧?”

  陈子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门就打开了,一股强力将他吸入门内,拉得他跌了个趔趄。他回头看那妓子,却见她冷笑着退出去,关上了门。再转头看那股力道时,却看见了一张面色阴沉的脸。

  那人背过手,步步逼近,笑道:“七年没见了啊,陈师弟。”

  陈子皓一跤跌坐在地。

  高歌明和陈子皓开始不过是小打小闹。

  一个是东郡郡守独子,在自家骄傲跋扈惯了,谁也要踩一脚;一个是祭司的继承人,从小放浪不羁的天才,谁也不服。

  高歌明天赋异禀,又有穆怡琅撑腰,常当面对陈子皓的愚钝无知、不思进取冷嘲热讽;陈子皓虽然身份尊贵,又有跟班,但谁也不敢动堂堂红发祭司的继承人,他也只能背后使使诈、骂骂人,再伙同一班师兄弟孤立孤立她。

  高歌明虽然有时气恼,但有藏月野老和裘任全等朋友陪着,并不难过。

  所以开始的小打小闹,算是高歌明占了上风。

  但十年前的一切,将这一切都改变了。

  礼部侍郎拜访圣山圣祭司穆怡琅,穆怡琅应灵帝要求,祈福做法。护法者是十四岁的高歌明,高歌明那时真心实意把穆怡琅这位师父当亲人。

  那一天,不知怎么回事,穆怡琅入了法阵,比往日多了整整三倍时间也没出来。高歌明眼见师父眉心紧锁、额头冒汗,平日白皙的皮肤也开始泛红,不由得担心极了。

  她冲进了法阵。然后穆怡琅其人在她心中完全变了。

  困住穆怡琅的是幻像,幻象里的人是高歌明的父母。高歌明的父亲倒在血泊中,母亲则疾言厉色地向对面的杀手说着什么。

  那拿剑指着高歌明母亲的杀手,正是穆怡琅。

  穆怡琅拿着剑,脸上没有惶急与愧疚。她在笑,柔柔美美,如同第一次抱起高歌明,抚摸她脸一样地笑着。

  天赋异禀的高歌明此生第一次走火入魔。

  她出阵法的时候挥着剑乱砍,杀死了挡路的礼部侍郎。

  她执剑强闯天地结界,她不管了,她什么也懂不了,违背人性的礼法、杀害父母的师父。。。她要回家,回家!冲破结界,回到古森之境!

  作为一个尚未学成的红发人,强闯结界的结局能是什么?反噬之火吞没了她,她的脸和手都被烧毁了,灵力也毁了。还是穆怡琅救回了她。

  穆怡琅告诉她,容貌和灵力都不要紧,甚至高歌明恨她也不要紧,只要高歌明愿意乖乖履行作为祭司的指责、维护礼法秩序,那么她可以让她恢复容貌灵力,她还可以在高歌明继任后凭她杀剐。

  “该失去的我都失去了,为什么还要为了浮光掠影低眉折腰?让我像你一样吗?背叛亲人,不择手段。我父母为反抗而死,我为什么不能?”高歌明在重伤卧床时便冷冷地拒绝了她。

  穆怡琅低头,用冰凉的手指划过高歌明脸上的伤疤,道:“你真以为你懂得什么叫失去一切?”

  高歌明没有说话,后来的日子里穆怡琅并没有对她下手。对于一个落魄的放荡者,要折磨她,听之任之即可。

  高歌明口出不敬之言,她不管,同样地,教书和掌事的先生责罚和侮辱高歌明时,她也不管;她不管高歌明的放浪形骸,也不管高歌明同窗们的落井下石。

  她不让高歌明见藏月野老,流放了照顾高歌明起居的养父母一家。

  高歌明自杀,她一边为她救治一边赞叹她位置找得真准。

  这个时候,只有南郡来的尹枫、尹勉姐弟还把她当朋友;而这个时候,陈子皓趁人之危,打破了高歌明唯一的希望。

  那一天,高歌明刚被书斋的洒扫管事污蔑偷盗,住处被翻了个稀烂,她心中气愤绝望,一个人向深山处狂奔而去。

  她一路砍着草木,想叫却无法做到,只在喉咙间发出低沉的低鸣声。

  她转头,后面跟着两个人,尹枫和尹勉。

  “你们跟着我干嘛?”她眼圈一红,逼近二人道。

  尹枫寒着脸,尹勉一脸担忧,都不说话。

  “你们跟着我干嘛!”高歌明自己都要被自己尖锐的声音吓到了。她内心深处是明白尹氏姐弟心怀善意的,但她可悲的尊严使她不分敌我地暴戾。

  “高姐姐。。。”尹勉怯怯开口道,“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高歌明像是见到鬼怪似的往后一退,指指自己的脸道,“不放心什么?想我这样的怪物,有谁还能图谋什么?”

  “正因你。。。”

  “正因我什么?我死或伤,干你们什么事?你们只要乖乖听穆怡琅的话,回南郡帮她千秋万代就好了,跟着我干什么?”

  “我。。。”尹勉依然试着开口劝说。

  “滚开。”高歌明挥舞着长剑,表情狰狞。

  “别理她,我们走!”尹枫见不得弟弟受辱,上前拉尹勉道。

  “姐——”

  “怎么?还得凡事顺着她?她是什么东西!”尹枫也气愤起来,骂道,“高歌明我告诉你,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多了!你可别不要你那张破脸地临水照花、顾影自怜了。你凭什么啊?你最惨?你身为红发,享受尽了赞誉;哪怕此时落难,也有我和我弟弟一样的傻子担心着。你又凭什么对他人的好意这般颐指气使?”

  “姐——”

  “你别吵!我就不信了。尹勉,我们走,别理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尹勉没有动。

  “你走不走?”尹勉怒目圆瞪。

  “你不走,我走!妈的!”尹枫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高歌明僵在原地,只是冷笑。尹勉望望她,又望望尹枫,终于还是追上了尹枫。

  对于尹枫的怒骂,高歌明充耳不闻。她内心的铁壁只会因怒骂更为坚硬,铁壁能隔掉她所不愿意面对的一切,羞辱、同情、幸灾乐祸。

  她望望尹氏姐弟离去的背影,转身继续前进。

  她从峭壁走到溪流边,再沿溪流走入茂密的松柏林中。她漫无目的,连遐想的力气都没有。

  她看见高松和高松间漏下的束束光线,她听见布谷和云雀的啾鸣,她呆呆地站着,眼泪汹涌而出。

  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了重物飞行的风声。她处于本能地转身,接住了砸来的石块。只是她灵力已失,终究敌不了这带了十成力道的暗器,她右手被震得酸麻,人也站不稳,向后趔趄几步,虎口裂开,流出了鲜血。

  是陈子皓和他的两个家仆,他们得意洋洋地笑着,一步步逼近。

  “看来传言不假呀,咱们这位高师姐——确实是废了。”

  高歌明冷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哟,平时不是特别会讲吗?今天哑巴了?屁也不放一个。”

  “啧啧,我还没仔细看你的脸呢。毁成这样了?这一道道的——真是——从前说你寡淡无奇吧,终究还算有几分清秀。如今呢,哎呀呀,你还有眼泪没擦?这丑八怪可哭不得,越哭呢,就越丑。”

  “哦,不止丑,还丧气。你老子娘别就是被你克死的吧?还有你那伯伯啊婶婶啊妹妹啊。。。”

  陈子皓话未说完,高歌明手中的石块便向他砸了过去。他正说得得意,猛然被一惊,不由得大怒。

  “你——!”他拔剑而出,向高歌明刺去。

  高歌明也一把抽出了佩剑,冷笑道:“我屁都不放一个,是因为这里有一坨奇臭无比的屎,我甘拜下风、不敢造次。”高歌明边说边挥剑格挡,她虽失了灵力,武艺却未落下,对付陈子皓这等不学无术之辈,还算有余力。

  “我叫你今日死无葬身之地!”陈子皓咬牙说着,剑舞得更快了。

  “不错不错,今日‘寡淡’也说对了,‘死无葬身之地’也说对了,不像那日在课堂上‘台笑大方’了。”

  陈子皓更恨,使上十成功力,也不躲高歌明的招式,欺她无灵气护体,直直将剑向她肩上劈下。

  高歌明灵力已失,剑使得没有力道,未伤陈子皓半分,自己肩上却受了一击。她心神大乱,宝剑脱手,人也摔倒在地。

  伤口处一片粘稠,热辣辣的。她手足无措地去拾剑,却被陈子皓踩住了手。

  “贱货臭88婊888子!”陈子皓狠狠打了她一耳光,骂道。

  高歌明被打得眼冒金星、面颊肿痛,却依旧抬头冷笑着反唇相讥道:“我可不是你妈呢。”

  “干!”陈子皓飞起一脚向她小腹踹去。

  真是痛极了,像有什么怪兽重重压下来,狠狠咬住了她的肌肉。高歌明扭曲着脸,仰倒在地。她的头撞在泥土上,一睁眼就看到了天。

  天?唉那一丝丝的阳光从苍老蓊郁的深绿松树梢间漏下来,恍恍惚惚间,像是,像是回到了和父母同住的古森之境。树上有一只灰色的松鼠正双手捧着树皮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了她几下,它又刷刷跳开了。

  一双穿着长靴的脚走过来,向她脸上踏去。那脚显得那么丑恶,不是因为它给她带来侮辱与痛苦,而是因为那脚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的遐想。

  鞋跟击在脑骨上荡起的疼痛和耳鸣才叫高歌明回到现实。

  陈子皓在痛打她,只怕是想打死她。高歌明笑着吐出一口污血。

  也好,要是今天能死在这里,那么穆怡琅的算盘就全被陈子皓这草包拨乱了。红发祭司的继承人一死,天下大乱,把这一切可厌的压迫人的东西全都毁掉啊,哪怕是用末世之灾的代价。

  高歌明望着陈子皓挥下的长剑,满意地闭上了眼。

  如今却是陈子皓被高歌明用剑指着。他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你知道我想了多少遍,该怎么杀你吗?”高歌明轻轻晃动幽冥剑,在陈子皓脸上划出一道口子,道。

  陈子皓浑身筛糠似的打颤,咬紧牙关不说话。

  “不说话?不说话我也不会放过你。从你害死尹师弟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想怎么一点一点地折磨你了。我高歌明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这么多年不找你,你真以为我忘了?我只是在等——现在时机到了,他们要天狗丹,我呢,要你生不如死。”

  陈子皓额头上冒着汗,强抬头道:“尹勉不是我杀的。”

  “无所谓了。”高歌明望着窗口道,“七年前我就发过誓,你们一个我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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