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生死死
古夜庵,一座直属于皇家的寺庙,也是一座特殊的寺庙,说是寺庙,不如说是一座囚牢,在这里的人大都是从王宫里出来的女人,能来这里,对她们不幸的命运来说,又是一种幸运,毕竟,还活着。
今夜的古夜庵里,多了一个女人,一个有身孕的女人。
诗音侧身俯卧在床上,一旁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尼姑,正在给诗音上药,旁边一个小尼姑端着药盒子。
这老尼姑布满沧桑的脸上,竟然有几条刀疤,看着很是凶恶,但是,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里,又透着菩萨般的慈祥,这老尼姑是这庵里的住持,被赐法号——红杏,曾是老国王的一位王妃,已在此有三十余年了。
她手法熟练,没一会儿就给诗音上好了药,洗净了手,站在一旁,看着诗音,说道:“还好,没伤到骨头,体内胎儿也是平安,放心吧!”
“多谢了!”诗音真诚的道谢。
“嗯!”老尼姑点着头,说道:“果然不是一般女子,伤成这样,竟然,不哼一声,令人钦佩!”
“让师傅见笑了!”诗音说道。
“呵呵,我听过你的事,曾经的平民王妃,惹来无数人羡慕!”老尼姑感叹道。
“都是过眼云烟罢了!”诗音随口应道。
“是啊,都是过眼云烟!”老尼姑感叹了一句。
“好了,你好好养伤吧,来到这里也不是坏事,放宽心!”
“多谢师傅了!”
老尼姑说完,领着小尼姑出去了,路上,小尼姑说道:“师傅,你对她这样照顾,会不会不妥,万一……”
老尼姑叹了口气,说道:“唉,都是苦命的女人,照顾一下无妨,宫中还管不到我头上,唉,只怕——”
“师傅,只怕什么?”
“她怀着身孕,只怕宫中不会就此罢手,就算生下来,只怕也是女活男亡啊!”
“还真是啊!”小尼姑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算了,一切看她的造化了!”
日子不会就这样平淡地过着,总有一天会起一些波澜,宫中还是安排了人监视着诗音,到了临盆之时,接生婆也是宫中之人安排的。
一天夜里,宁静的庵中响起了婴儿的啼哭,不久之后,哭声便停止了。
老尼姑坐在佛前,手中念珠滚动,口中诵着经文,不由得轻叹一声。
终究还是生了个男孩,之后,接生婆说,孩子有疾,无法得活,便拿去处理了。
虚弱的诗音,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通红的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泪水。
“啊……”她嘶喊着。
她无力抗争,她太弱了。
不管遭受多大苦难,她的心中顶多只有悲伤,但此时,心中是无限的恨啊!
毕竟,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老尼姑看着目光呆滞,眼神空洞的诗音,轻叹一声:“缘起缘灭,生生死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你还年轻,路还很长,况且家中还有父母,还是要多多保重啊!”
说完,老尼姑自己离开了。
一个多月之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诗音不见了,她离开了。
古夜庵少了人口,自然不能瞒着,必须上报宫中,王后拿着手中折子看了一眼,随手丢到了一旁。
对于这样一个小人物,她不会去过多关心,走了更好,心中更清净。
王后不追究,别人自然更不会关心。
诗音乔装打扮成一个男子乞丐模样,不敢走大路,只走小路,一路之上,吃尽了苦头,终于在半个月后,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家乡。
她不敢白天现身,等到了夜里,才悄悄地向家中走去。
到了家门口,看着院中不由得一愣,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只是院中杂草丛生,许久没人打理的样子。
她心中有中不祥的预感,推门而入,借着月光,看到屋内破败不堪,东西东倒西歪,没有一人。
她再也顾不了许多,大声哭喊着:“阿爹阿娘妞妞,你们在哪?!”
喊叫声,吵醒了不远处的邻居,一个老汉走了过来。
“你是?你是小音?”老汉问道。
“二伯,是我,我是小音,我阿爹他们呢?”诗音焦急地问道。
“哎呀,孩子,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走,跟二伯回家,回家再说!”
“二伯,你快告诉我,我阿爹他们在哪?”
“唉,这——”
“你快说啊二伯,我求求你了!”说着,诗音跪了下来。
“唉,孩子,快起来!”
“小音啊,你可要挺住啊,你阿爹他们……没了!”老汉扭过头,不忍再看这个可怜的孩子。
“啊——”诗音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老汉赶紧将诗音扶起来,冲家里喊了两嗓子,一会儿一个老妇人,跑了过来,两人将诗音抬回家中。
诗音一路又累又饿,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时分,才醒了过来。
在老妇人百般劝说下,才吃了点东西,精神渐渐好了起来。
原来,数个月前,诗音家中忽然来了一群官府的人,说是抓到了一伙土匪,供出诗音她爹是那伙土匪的头目,然后,连带着诗音的娘和妹妹,全部被当成土匪,一家三口全部被当场斩首了。
之后,官府之人便扬长而去,乡亲们帮忙收敛了尸骨,埋到了山后土坡上。
第二天,诗音在父母和妹妹坟前跪了一天一夜,之后,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春去春来,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
三年后的一天,这一天是上元节,京都热闹非常,王宫中也不例外。
这一夜,国王照例睡在了王后宫中,第二天,天明后,许久不见国王和王后起床,宫女大着胆子去叫,只发现了两具无头尸首。
朝中震惊,全国哗然,之后,人们发现,王子也无故死于宫中。
朝中立刻动荡不安,各方势力,开始争夺王权。
而在一个美丽宁静的山村,一座坟头前,跪坐着一个裹在灰布里的人,坟前有两个圆圆的包袱,还有各种点心,还有一瓶酒。
黄纸燃烧的火光映照着一张美丽的面孔,无喜无悲。
许久,这人提起来两个包袱,低声说道:“阿爹阿娘妞妞,我走了,这次或许会很久,不知何时才能来看你们,你们安息吧!”
说完,转身离开,眼角飘落几滴泪珠,落在坟前,渗入土里。
走了许久,路过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涧,将那两个包袱扔了进去,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