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半夜时分,楼君知一挥手,绢门打开,看着依旧跪在门外瑟瑟发抖小小的身子一阵心疼。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执着呢?良久,白欢殣睁开眼,一看见楼君知,便激动地立刻抱住他,虽然白欢殣一直都轻得像片羽毛一般,但这一抱,也差点没把楼君知扑倒在地,甚至撞得他胸口有点疼。楼君知抚摸着她的发鬓,眼中竟是忧伤。
“师父……徒儿好想你,你为什么一直不出来……我担心死你了…”白欢殣抱着楼君知,迟迟不肯放开,这么多年来了,她依旧是只到自己胸前的身高,孩童的模样,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长。
“师父……你饿不饿?小殣做了你最爱吃的珍珠翡翠圆和桃花酥,你尝尝好不好?”
“不必了,倒了吧。”
“师父!徒儿求求你,至少吃一点吧,你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吃东西了…”白欢殣端起小碗,递到楼君知面前,而楼君知却迟迟没有接过。“师父…徒儿求求你…多多少少吃一点…”白欢殣再次跪在楼君知面前。
“好吧。”
“太好了!”白欢殣忙将盘中的勺子与碗一并递给楼君知,看着楼君知一口接一口吃下,白欢殣再次露出久违的微笑。“师父……你告诉徒儿,要怎么才能放出你的元神?”
“勾栏玉已被震碎,无法找回。”楼君知向来勘破生死,何时多了她那么个牵绊,竟有些不舍得走。
“不,不会,师父,一定有办法救你……你不许离开我,不要!我不要!对!师父,如果把勾栏玉找回来,说不定就可以……”
“没用的。”找勾栏玉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不仅要解开封印,还需要众神联手,到时,绝对会引得魔宗出世,世界尽毁,生灵涂炭,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不敢用这个世界作赌注,更不敢让她去做……罢了罢了。
“如果你想救师父,在北海龙宫那,有一神珠名曰定海珠,拥有世间神力,你去北海夺来即可。”
“师父!好,我这就去!只要能救师父……”白欢殣匆匆离去,换了身衣服,御风前往北海。
“仙尊,你这又是何苦骗她呢?”周边的仙婢看着白欢殣远远离去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背影苦笑。“万般故事,不过情伤,易水人去,明月如霜,我时日无多,而她,却始终放不下我。”
白欢殣走后,楼君知就一个人呆在浅清殿上,曾经很多年都是如此,他不喜欢热闹,属下弟子只在必要时上殿打扫侍奉,大多数时候就我一人,直至她的到来。
浅清殿里千年不败的桃花依旧缤纷,这里的一屋一舍,一草一木与多年前没有区别。记得刚上殿时,小殣还是一团孩子气,这里安静得让她害怕,经常有些不知所措地叫他,只有他答应一声她才安下心来。他也从未带过徒,但他,也暗下了一番功夫。对于这个徒弟,他也颠覆了所有的修仙练武之道,没遵循常理先教她某一系法术,而是让她五行兼修,且将几种法术融汇贯通。这是他一直长久以来的构想,在他自己身上没有实现,但是,楼君知相信会在她身上成功,她将成为一个毫无破绽没有弱点甚至没有短处的仙人。她的聪慧,超过他的期望,稍加点拨就能深刻领会,有很多东西,他都认为有一定难度,她毫不费力地就学会了,何况她又十分用功,就像他先前所了解的,她心无旁骛。楼君知内心喜悦,却从不表露出来,也不夸奖让她自得,他对于她也没有过多的督促要求,她已十分地好。
他既然是她的师父,便要对她负责。他定时给她疏导真气,调息五行,更渡了仙力给她助她修成仙身。在师徒二人共同的努力下,她的气色逐渐好转,眉间黑气大部分也都被楼君知驱散净化,她日日进步,楼君知相信,他可以改变她不好的命格。
尽管投注诸多心血,楼君知却没有对她有什么具体的期许,也从未把她作为掌门接班人培养,如果可能,他倒是愿意她一生简单快乐无忧,不被人心叵测世道寒凉所侵蚀。因为白欢殣的到来,也让他万年不变的生活起了变化,浅清殿里不再一片寂静无声,她的铃声清脆叮呤,起初,有点搅扰他,听久了却只觉没有反不自然,白欢殣求他陪她一起每天吃个饭,于是,他开始改变了千年来不食五谷的习惯,菜肴的味道妙不可言,他也喜欢上了吃白欢殣做的饭菜。帮他洗衣,为他束发,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被她照顾。
白欢殣也会给他制造些小事故,打破我的东西,弄死我培植的草药,还摘下了我珍贵的花草做食材,第一次束发时闹了笑话。
师徒的关系日渐亲近自然,她依恋着他,他也再离不开她。一轮红日从海面上冉冉升起,万物生辉,绝情殿上鎏光七彩。曾几何时,白欢殣也如同这初升的红日般明亮光耀。她的羽翼逐渐丰满,可以与楼君知并肩作战。在嵛山大战中,她勇敢机敏,协领众人力战群敌,使仙界收回多方神器。
楼君知认为,她是天一派最优秀的弟子,他从不把她与别人相比,但她是他的骄傲。五年来,她也渐渐长成大人,再赴天庭时,她已不是当初那个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小孩儿,蓝衣翩翩,已有少女之姿,更露出些憨批可爱的小儿女情态,他却似乎还未意识到。许多次饮下酒的白欢殣,如碧桃含笑,她的粉唇边一瓣桃花,一双依如当初孩童一般晶莹的眸子里却闪耀着火焰,一瞬间的异样,那桃花醉红了他周遭的云气,那火焰燎到了他。她软软的身子醉倒在他臂中,引他心疼怜爱。
白欢殣请辞离宴,楼君知却无心再饮,不胜酒力的白欢殣不会有什么妨碍?不知什么时候起,楼君知变成个牵肠挂肚的师父,小徒儿一刻不在眼前就心神不宁。看到的却是江萧陵抱着白欢殣,楼君知一直以为,虽说这世间男女情事你侬我侬总是存在,但与他没有分毫关系,现在,却在他的徒儿身上发生着。
当那器宇轩昂的少年毫不畏惧地直视楼君知,楼君知看出他心中磊落,并无不轨,可洞晓这些心中却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痛快。何况,从他手里接过醉得不省人事的白欢殣时,他居然还舍不得撒手,他还想怎样?楼君知带着白欢殣迅速飞走,看着她憨态睡颜良久,心中才畅快了些。也许从那一天起一切就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曾对小殣说,喜欢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喜欢,便会患得患失。他叫她只需有大爱,不要有私情,私情会是负累。他教她的,她没能做到,他自己,倒是也一样没能做到。千百年来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喜欢过什么,我以为我只是不希望他的徒儿离开,楼君知没有意识到害怕被拿走的东西就是上了心的东西,他的心,不再是一片空灵静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