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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临行蜜蜜

  纪宁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担心确实是担心的,可是洛昀那一副打趣的模样又让她觉得不必太过认真。

  “我只是想提醒你,明日便要出发了,别乱跑耽误了时辰。”

  是了,按照约定,他们明日便要动身去往极寒之地了。

  此去路漫漫,前途又未卜。

  他们并非得道飞升的仙,不能瞬移,只能御剑而行。

  怎奈路途之遥,他们此行将必然称得上长途跋涉了。

  只不过当下洛昀听了纪宁这话感觉有点酸涩,啧,小没良心的。

  于是他“嘁”了一声,笑道:“你就嘴硬吧纪宁。”

  洛昀悠闲地转过了身子,彻底向后一靠,举头望明月。

  而纪宁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在与他相背的一面同样靠了上去,两个人都倚靠着桃树。

  好在此树已生得百年,树干粗壮,要由两个人张开手臂才能将其彻底环抱住。

  夭夭桃叶,灼灼之华,鼻尖尽是桃树开花的纷香。

  月色透过枝叶倾泻下来,流出斑斑驳驳的虚影,照应着两人的身影,一人则偏孤寂,二人却刚刚好。

  “洛昀,你是在看天上的星星么?”

  “是的,很亮。”

  “父亲曾说,凡人逝去,灵魂或飘散,或转世投胎,而有的人却得机缘,能化作天边的一颗星。”

  爹爹那般不凡,会不会此刻就是满天星斗中的一颗呢,正瞧着她。

  纪宁的语气轻飘飘的,洛昀觉得,也许她缺的是一个表达情感的机会。

  洛昀眉眼一动,侧头往她那边转了转,终究是唇角一勾:“纪小仙女,明日便要启程,不如喝点酒?”

  “为何要喝酒?”

  “喝点小酒,寓意好,意味着路途一切顺利啊。”

  怎么这么爱喝酒?平日里她也看到过洛昀坐在树上喝酒,这人上辈子怕不是个酒鬼。

  不过想到在幻境里见过他短发利落的模样,纪宁又自我否定,觉得不太像。

  纪宁无言以对,洛昀立刻得寸进尺:“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呐。”

  与此同时,洛昀原地坐下了,还示意她也坐下,纪宁稀里糊涂地照做。

  “怦”地一声,酒壶砸地,并未摔碎。

  相反,是洛昀故意弄出这么大声响,生怕听不到似的。

  “这就对了嘛,来,百年珍藏,值得一品,包你满意。”

  他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一坛酒酿,酒坛上沾染着土渣的残留,他术法一施展,酒坛立刻变得光洁如初。

  纪宁倒是想起清山宗有位长老酷爱饮酒,时常在地底下埋藏佳酿。

  洛昀这酒,莫不是偷了长老的?

  想到这,纪宁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洛昀没领会她的意思,只是认为她依然有所顾虑。

  “纪宁,人活一世,想做什么就赶紧做,人生得意须尽欢懂不懂,以后少一点后悔。”

  “洛昀,你这酒,从哪来的?”

  洛昀微微一怔,继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开始转溜。

  “你管它从哪来的,能喝不就行了。”

  “虚山长老随性洒脱,年过几百,平生兴趣不多,却酷爱饮酒,他……”

  洛昀却打断了她的话:“行行行,我确实是从虚山老头儿那里偷过来的,不过他没发现嘛,你不喝我拿回去了。”

  “慢着。”

  纪宁拦住他的动作,把那坛酒抢了过来。

  洛昀先是一愣,然后慢慢地勾起一抹笑来,看来纪小仙女成功跟他学坏了呀。

  他默默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不太熟捻地用指尖挑开盖子,对月一饮,不如往日那般压抑沉闷。

  而饮酒后的纪宁也主动开了口:“洛昀,其实有一件事,到了现如今,我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洛昀的笑僵在了脸上,他思考着,忽然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但是,其实我有许多次机会,都与真相擦肩而过。”

  这一次,纪宁分明可以穿到那个剑光凌厉、雷云滚滚的雨夜,再一次探探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没有,她甚至,没有想起来过。

  又或者说,她本能地在逃避。

  纪宁抬了抬眼,复又一饮,任由醇香浓厚的酒味在喉间肆意辛辣地流淌,冲刷着心底埋藏的一点苦涩。

  “都不重要……不重要了,我想,从始至终,我并没有打算接受背后的真相。”

  是了,其实很多时候,只要她想,用心做的事情,总会得到结果。

  唯独关于爹爹的死因,她迟迟未能查到结果。

  可是真相出来又如何呢。

  是爹爹为了母亲而死,还是母亲夺舍了爹的修为?

  左右都不是件能令她轻易接受的事情。

  表面上她对人对事,清冷无双,但其实,她也会孤独,也会落寞,也会有所期待和渴望。

  可惜身陷囹圄太久,逐渐忘记了最初的幻想,也不敢再想。

  纪宁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洛昀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口。

  “洛昀,你说爹爹说的是真的吗,可是为何我觉得是假的,梦里面也不曾有过他。”

  他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纪宁开始微醺了,按理来说,她在洛昀的身体里面,这俱身体的体质,不是那么容易醉的。

  可是纪宁却觉得很上头,俗话说,喝酒壮胆。

  她确实需要一些胆量才能说出心底的话,这于她而言,不是一件易事,并不是她不愿意相信洛昀,还是不适应。

  已经把自己包裹起来那么多年了,眼下因为洛昀,她的心墙开始摇摇欲坠,可是她的傲骨不允许她轻易尝试说出心里话。

  洛昀终究是听明白了,他盯着她黯然神伤的神情,轻柔道:“会的,他一定会的,他会一直看着你,在天上,庇佑你。”

  纪宁看向他,极淡地勾起了嘴角,一会儿又恢复了清冷,不着痕迹。

  她又想继续饮酒,哪知道洛昀开始拦她了。

  “诶诶,小仙女,你好歹给我留点儿。”

  纪宁像个孩子,就是不给他,典型地喝酒上头后的表现。

  而洛昀也笑着过来抢,最终被他抢到了。

  令她大为震撼的是,洛昀竟然对着她方才饮过的地方再饮,完全是同一个位置,他丝毫不在意。

  纪宁微微撩大了眼皮,本来想问他为何不多准备一坛,可是看着他的模样,却怎么都张不了口。

  看着酒水顺着他的动作,一路从喉咙淌进胃里,喉咙发出汩汩的声响,又因为他的动作向来幅度大,比她豪放,所以一点细微的水流从唇边溢出。

  “嗯,不愧是百年珍藏,够香。”

  分明是在评价酒,可纪宁却觉得面庞发热。

  这一刻,时间变得无比缓慢,纪宁觉得自己都魔怔了,她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他。

  而某人的注意力表面上在酒上,实则将她的神情全收揽于眼底。

  “这就没了啊?”

  洛昀将酒坛的口向下一转,颠了颠,只有几滴酒水溅出,看来是没了,可是他还没喝几口。

  得,纪小仙女好酒量。

  将见了底的酒坛子随意一抛,他道:“纪宁,还想去阵法里转转么?”

  纪宁还没反应过来,洛昀用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隔着沙土,他画出了织女星的星座图。

  “织女星……这次又是什么阵法?”

  他却轻轻一笑,树枝一丢,捞起了她的手。

  纪宁一惊,洛昀却带着她的指尖,点到了他自己的眉心。

  看着她怔愣反应不过来的模样,洛昀心情大好。

  “不如这次,以我创阵,你到我这来。”

  上次生辰为她开创阵法,洛昀借助血契的力量闯进了她的灵府,但那时她困于自己的心魔,所以一时不察,轻易放了他进去,纪宁觉得只是偶然。

  因为灵府一般指一个人的心境,通识海,聚灵气。

  一般人的灵府是极难闯的,每个人都害怕受到精神侵略,不会轻易对外,哪怕是对自己的至亲也一样,实则是一种自我保护,人之常情。

  纪宁下意识垂眸,看向了他心口的位置。

  洛昀顺手掐了个诀,织女星立刻从地面上被抽出,冉冉升腾,星光闪烁,环绕于他们四周,两个人一瞬间宛如被天边的流星包围了。

  “来吧纪宁。”

  “我能进去么?”

  “当然,永远为你敞开。”

  他的心永远为她敞开么?纪宁此时依旧点在他的眉心,没有动,是因为她还在怀疑。

  她想要轻而易举进入他的心境,除非他对她一点都不设防,他为什么会对她如此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为什么呢,他不害怕么?

  指尖的皮肤仿佛染了一丝电流,难道他……纪宁心神跃动,有一些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洛昀果真对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只是眨眼的瞬间,再睁开眼时,四周的场景已然变幻,是一处她从未来过的地方。

  熟悉的人唇角含笑,慵懒不堪地站着,笑盈盈地看着她。

  他们又恢复成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而她面前摆着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堆砌着,毛茸茸,可爱极了。

  她身子向前,试图伸手去抓,可是却被什么屏障挡住了。

  纪宁的鼻尖碰到一个透明的结界,有点疼,她微微退开,用指尖点了点。

  “喂,纪小仙女,这是玻璃,你怎么直接往上面撞啊。”

  能听出来这人话语里的愉悦,这四周的一切对纪宁来说皆是陌生的,五光十色,玻璃是什么,她怎么知道,他的灵府内为何是这样的场景,她亦不解。

  于是她彻底退开了身子,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似是怕她会不悦,某人赶紧认错:“好了别生气,怪我忘记告诉你了。这是夹娃娃的,里头那些呢都是娃娃,就是布偶,你要哪一个,我帮你夹。”

  布偶?原来里头那些毛茸茸的玩意竟然是布偶么。

  纪宁再一次上前,这次双手趴在了玻璃上,望着那些布偶出神。

  洛昀以为她很有兴趣,嘿,果然女孩子都爱玩娃娃。

  其实不然,纪宁只是幼时不曾玩过布偶,玩伴也很少。

  除了那位在她七岁那年就被送走的“妹妹”,她的童年,终日与剑相伴,孤独寂然,很是单调。

  没日没夜的练剑,只有钻进父亲的万经阁时,她方能感到一些轻松和愉悦。

  父亲曾经亲手为她用檀木雕过一只小老虎,只不过父亲坚持不用灵力,却没学过这般手艺。

  结果就是,父亲生生把那只老虎雕成了四不像,为此,小纪宁还狠狠嘲笑过他。

  她指着那四不像的鼻子,乐呵呵地笑:“爹,这哪里是老虎呀,分明是一头猪。”

  可不是嘛,小花猪,懒鼻子,又蠢又大。

  回忆翻涌,纪宁没忍住隔着玻璃指了指某只娃娃,问:“那是什么?”

  洛昀顺着她所指看过去:“那个,不是只小白兔么,你喜欢兔子?给你来一只。”

  洛昀伸手过来,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模样。

  “你看啊,这个是用来夹的,投币,然后挪动那个钩子,看准了,再一夹。”

  纪宁也看到玻璃内的大铁钩,它随着洛昀的动作移动,沉沉地落下,眼看着五爪裹住了白色的耳朵、脑袋,收紧。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洛昀的脸上写满了小菜一碟的得意。

  然而,小白兔并没有被夹上来。

  相反,那铁钩明明裹住了兔子,却在要提上来之时,爪子明显一松,于是乎,“新鲜热乎”的小白兔没被抓起来,空勾了。

  洛昀笑容一滞,掩饰道:“意外,意外啊。再来,看好了啊纪宁,这次肯定行。”

  可惜,另洛昀大失所望的是,他连续投了五次币都没夹中一个娃娃。

  每次都是差一点。

  游戏币当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这四周本就是用阵法在他灵府内打造出来的场景,不真切。

  要想把不真切的东西变成一种真实的体验,那便是要真实地去好好感受。

  所以他也没有“作弊”,反而打算实实在在地抓,没想到会失败这么多次。

  失算了。

  说起来,这次为何这次挑了个电玩城附近的场景,也跟纪小仙女脱不了干系。

  在现世时,洛昀与老爸大吵一架,心情自然不会美妙,而这事又恰好被“纪宁”知道了。

  “纪宁”当即约他出去散心,地点选了某出名的电玩城,她觉得,男孩子应该会喜欢吧。

  其实早在之前,洛昀与好兄弟快乐双排,大杀四方,在连续两三盘轻松又愉悦的胜利以后,一切烦恼都被抛诸脑后,烦恼不再是烦恼。

  但他忘记了和纪宁的约定。

  直到半小时以后,“纪宁”打了一通忍无可忍的电话后,洛昀才终于忍痛割爱前去赴约。

  他一直在装傻,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他欺骗自己是有的,并且不想打破这种美妙的状态。

  “纪宁”陪他玩了几局,全是他胜,最后她指着娃娃机问:“洛昀,娃娃,你能夹得到么?”

  洛昀瞅了瞅那一堆小玩意,眼皮有点懒得抬,不就是夹娃娃么,看着就简单。

  “简单啊。”

  “简单是吧?那你夹一个给我。”

  不过,他素来喜欢与“纪宁”抬杠,于是他嘴角滑过一抹熟悉的讥诮:“纪小仙女,你多大了,自力更生懂不懂,自己玩去。”

  ……

  十分欠揍。

  洛昀在阵法幻境里试了这么几回,什么都没夹到,不由得有些挫败。

  本想在妹子面前小试牛刀,没想到最后以尴尬收场。

  纪宁并没有嘲笑他,她只是觉得新奇,况且,洛昀试这么多次,她都看会了。

  最后她成功地挤走了洛昀,自己上手。

  “你要看准一点,左一点,右一点……啊你这样不行,夹不到的。”

  洛昀在旁边指指点点,纪宁也聚精会神地操作着。

  依旧是夹紧,收拢,霎那间,那粉嫩嫩的娃娃被分毫不差地夹起来,上升,左移,一直移动到出口,两个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它移动。

  然而这一次,娃娃没有掉下来,成功了!

  好家伙,纪宁夹一次就成功了。

  夹上来的小布偶粉粉嫩嫩的,手感极好,柔软得不行,纪宁一捧在手里就意外地爱不释手。

  “洛昀,这是什么?”

  “是一只猪。”

  小粉猪眯着的眼睛,满脸惬意,白里透粉,脸又圆又肥,两只大大的猪耳朵深粉深粉的,红色的猪鼻子上绣着两个孔,软绵绵的,很好戳,小猪还有一个尾巴,尾端种着一个爱心桃。

  好可爱,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可爱的猪。

  可惜幻境里的东西带不走,纪宁虽然没有展现出过分欢喜,但她眼里的光的掩饰不住。

  她在看猪,洛昀在看她。

  纪宁掰着小猪两只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堂堂天资不凡的高冷女剑修居然对着一头猪开始一丝不苟地研究起来了,洛昀觉得莫名好笑。

  “猪可以,我也喜欢猪。不过为什么是闭着眼的?怎么办啊纪宁,我觉得它在蔑视我,跟你一个样子。”

  纪宁听得出来了,他在变相骂她也是猪呗,却没听出另一层意思。

  她没他那么幼稚,只是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凉嗦嗦的。

  灵府内毕竟是电玩城附近,还有许多玩乐的地方。

  其中有一个地方正中央盛满了轻飘飘的小花球。

  纪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洛昀给推了下去,直接砸到了球里面,不疼,倒是很新奇。

  某人笑得花枝乱颤的,纪宁觉得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太行。

  趁他不备,纪宁伸腿一踢,不偏不倚刚踢到他的小腿上,再灵巧一勾。

  跟她一样,洛昀的头直接砸进一堆球里,发生一声闷哼。

  “好你个纪宁!”

  然后两个人又开始你追我赶起来了,十分童趣。

  纪宁此生第一次似乎是这么开怀地笑。

  奇怪的是他们两位明明年纪都不小了,却能在这最简单的玩乐中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小时候总想长大,而真正长大的人却想回到小时候,人就是这样奇异的矛盾体。

  后来,洛昀往她眼前套了一个黑色的玩意,他说是VR眼镜,她也听不明白。

  只是他在调整眼镜的时候,手指总是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尖。

  有点痒。

  “这是眼镜,还得配耳机,在我们那里,戴了耳机你就听不到外界的干扰,能沉浸在VR的世界。”

  纪宁似懂非懂,任由他摆弄,逐渐神思漂浮。

  对她来说,在这个临行之夜,她做了许多从没做过的事。

  新鲜的,刺激的,一点点地温暖着她的心房。

  直到洛昀把耳机套回自己耳朵上,她都没能回过神了,而他神色飞扬,一时间也没留意到。

  “纪宁,我给你演示一遍怎么玩。”

  可叹纪宁对他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很陌生,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以至于她以为,戴了耳机,就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纪宁看着洛昀戴着所谓的耳机和眼镜,伸手操作。

  她莫名感慨,积压了一整晚的情绪倏地涌了上来,如同打开了话匣子。

  “既然你听不见……洛昀,谢谢,谢谢你带我来见这些不曾来过的地方。”

  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与她所在完全不同的地方,有另一种活法。

  “谢谢你总是能找到我。”

  “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不曾有过的欢喜,如梦一般纯粹。”

  “谢谢你,”纪宁顿了一下“来到我身边。”

  纪宁耳尖红了一下,面颊也烫得厉害。

  洛昀刚好结束一局,他迅速摘下眼镜和耳机,一双惑人的桃花眸十分精准地锁在纪宁的脸庞,眉色里的喜悦几乎掩藏不住了。

  可是一双春波荡漾的桃花眸太过有蛊惑性,他这样的目光让纪宁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

  “纪宁,你是在跟我告白么?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嗯?”

  噗通,石子落入心湖,荡漾出不小的水花。

  *

  行魔宫偏殿一灯如豆,燃着迷离的香烟,殿内鸦雀无声。

  而偏殿一隅隐隐约约传来气一般的声线,衣物的摩擦与交叠呼吸,深深浅浅。

  偏殿内的侍从无一人敢抬头,只当听不见,充耳不闻。

  右使瑶的眼波同样迷离,秋水一般的双眸勾勒出的风情几乎无人能抵得住。

  可惜她的性子却不如她的外表一般,反而喜怒无常。

  上一秒能与你耳鬓厮磨,下一秒就能翻脸无情。

  瑶瞥了一眼门帘处,冷冷道:“师兄待会儿要来,你下去。”

  说着,她还在影的背上咬了一口。

  面前的影一僵,变幻莫测的脸上也扯出一抹苦涩,原来方才的蜜语甜言,维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滚下去。”

  语气比之前还要冷。

  影身子僵硬不堪,捡起了衣物。

  纪瑶慵懒地拢了拢衣裳,身前优美的起伏如山峦,她伸手,在一室灯火下瞅了瞅自己流光溢彩的蔻丹,神情愈发令人捉摸不透。

  “等等。”

  影心下一喜,脚步顿住,又听她以最魅惑人心的语气说着最冷峻的话:“需要我提醒你把衣物完全整理好了再出去么?否则若是被师兄瞧见了啊,我要了你的命。”

  苦笑,发不出声,苦不堪言。

  影的声音无比沙哑:“遵命……右使大人。”

  对纪瑶来说,她堕落不堪,却不想让师兄看见。

  师兄斐能力超群,卓尔不凡,在整个行魔宫的威望仅次于魔主大人,她其实很难比得过师兄,却在暗暗和他较劲。

  只是,她本能地不想让斐看见她的堕落。

  她享受着周围的一切,却也复杂地厌恶着这样的自己,可就是克制不住。

  殊不知,她的偏殿早就有了斐的眼线。

  斐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纪瑶觉得,她变成如今这幅令她自己厌倦的模样,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怪清山宗那位自以为是的女人,以及她的女儿。

  都是她们的错,她们理应付出代价。

  影作为瑶的得力助手,出现在她的偏殿很正常,但不该是这个时辰。

  他与斐打了个照面,拱手:“见过左使大人。”

  斐扫了他一眼,很淡地嗯了一声。

  “小的先告退了。”

  影走后,斐自嘲一笑。

  这世间世事万物就是这样,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摘柳柳成荫。

  “师妹。”

  “师兄,你来了。”

  纪瑶交叠着雪白的大长腿坐在主位之上,侧头撑着,斜靠着,身姿妩媚而闲散。

  “师妹,魔主大人要出关了。”

  传闻中的魔主是位俊朗不凡的男子,也有人说他丑陋不堪,所以终日戴着面具。

  可惜连纪瑶都未曾见过魔主的真容。

  闻言,瑶的骤然掀开了眼帘,她知道师兄这是在提醒她。

  “好的,我会抓紧时间的。”

  “阿瑶,傀儡大军一事,可需要帮忙。”

  纪瑶的嘴角冷冷一勾,不屑道:“师兄你是看不起我么?”

  如鹰一般的男子对纪瑶全然收起了往日犀利锋锐的目光,他瞳色漆黑地打量着纪瑶,却因为听了她的话,浅浅地叹笑。

  她这个师妹争强好胜,也不是随谁的性子,他的一番好心总被当成驴肝肺。

  “不是,只是听闻紫花的消息一出,仙门惶恐,正在争先恐后地派人与我们争夺,想必清山宗也不例外,我猜师妹也该有所准备。”

  纪瑶听了以后,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她回应道:“那是自然,师兄只需静观其变,我答应你的定会做到。”

  她站起身来,长裙曳地。

  走到火光处时,她将信笺烧成了灰,半面面具之下的神情冷酷又疯狂。

  “我的好阿姐啊,我自然,要送她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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