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须臾之后,却琊便给出了答案。
“我与白束,早就相识。”
居然真的认识?那岂不是说自己的猜想有三分可信了?
“白束与我同族,却不同宗。昔年水洄灵兽一脉为奸人算计而几近毁灭,幸有叶家先祖合了灵雎宫一位长老出手相助保下了我等,为表感恩之心同时也保全自己,水洄灵兽便分为了两支,不喜争斗的随不入仙道的叶家平静一生,还希望征战天下的则随了修仙门派灵雎宫斩妖除魔,并因为相差太远,渐渐疏远成了两族各自生活。”
我天……我居然真的猜对了……
被震惊到了恍惚的陆嘉弥突然反应到了一个惊悚的问题——按着目前这个进度,该不会一会儿却琊就会把自己刚才那段猜想直接说出来吧?
这样下来该不会最后真的查出灵雎宫是罪魁祸首吧?
而且,将离也在贺诸提到罗刹地祭祀后变了色直接说出了瞒字……
会不会其实……这里面真有灵雎宫的作为?
然而这个猜测才一出口,却又被陆嘉弥自己否决了。
血浮屠之术动静那么大,神司不可能察觉不到……何况还有月老将离这层关系,就算灵雎宫没落成武术世家了照样得被神司全天候无死角盯着,怎么可能放任他们折腾死这么多水洄灵兽?更不提灵雎宫还是唯一能得到月老信任的一个修仙门派……按着陆嘉弥的了解,月老将离都是极度骄傲的人,眼里根本揉不得沙子,如果灵雎宫真做出了如此孽债,月老怎么可能还会对柳千牵说灵雎宫可信?
可是如果不是灵雎宫,如今的人间还有那个门派能顶住灵雎宫月老神司三方的压力让灵雎宫背锅?啊啊啊突然好想求柯南求包青天求福尔摩斯……
好在,将离的声音赶在陆嘉弥脑浆爆裂之前幽幽插了进来。
“稳住他继续谈。”
陆嘉弥立刻顺了声音去看,果不其然看到方才的禁制已经解了,禁制外的众人也分了三拨各自目光灼灼地盯向了自己——以展言为首的战友队自然是满脸紧张地瞪着自己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却琊隔着传音鸟直接勾魂夺魄,孤家寡人的贺诸则是一脸期待纠结感伤等等混杂的复杂表情,至于那最后一拨,自然就是定海神针一样已经肃了容掐起法诀的将离。
而有了这些眼神的加持,原本紧张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陆嘉弥当下长长松了一口气,满怀着一种老娘鸟枪换炮了再也不怕你草丛偷袭了的激动,雄赳赳气昂昂地反而对却琊追问了起来:“然后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是且完全是灵雎宫的责任?”
似乎对陆嘉弥方才还一本颓废现在就热血澎拜的态度有几分无语,这次,却琊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开了口。
“最初,灵雎宫待水洄一族确实极好,甚至破例定了水洄灵兽白塘为长老掌管属于灵兽的灵字门……”
闻言的陆嘉弥立时向将离投去了疑问的眼神,得了将离一道笃定眼神才定了心勉强冷静地继续问了下去:“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还会对水洄一族下手?”
大概是算着左右都要托付她了,这会儿计较她的精神状态也是无济于事了,却琊这回连无语的时机都没留,陆嘉弥话一出口,他就果断接下了话题。
“哪知道会突然冒出个罗刹地……凡是修士,入了罗刹地便会被其间煞气逐渐蚕食,只有修行方式与人族完全不同的灵兽一脉能够勉强抵抗这种煞气……所以,白塘才会主动请缨带一批水洄灵兽进去……结果让看到甜头的灵雎宫从此每年都送一批人进去……”
居然真是灵雎宫?
该不会真是灵雎宫的锅吧?
陆嘉弥几乎是在却琊提及罗刹地的一瞬就转了目光定定看向将离,希冀着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否定意味,然而直到却琊的一段话被他完整发在龟PHONE通讯录内,将离依然是一副不辨喜怒的冷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一时间,众人的心都不自觉一沉。
可惜此时的却琊已经完全不打算考虑陆嘉弥他们的想法了,冷笑一声便不管不顾又续了下去:“水洄一族有契约牵绊,又有修炼方式制衡,根本敌不过灵雎宫大军,数百年来渐渐式微,最后只剩了叶家一脉的白束之父和灵雎宫一脉的我父。为各自保妻儿无恙,他二人便自请入罗刹地来换我等无恙,灵雎宫答应,这才放过了白束与我。”
这回,连最是谨慎的贺诸都将恳切目光递了过去,然而,将离仍然只是沉默。
陆嘉弥展言几人对视一眼,突然都有了几分无力。
“不知道是不是时日不够,我记事以来,灵雎宫一直再没有办过祭祀,所以我才被诓了过去。直到白束前来找我,我才知道,叶家一脉最后的那些水洄灵兽也葬身罗刹地,只有一个他因为和叶希的契约实力大跌不可用才被放过。然而白束此时已有亲子贺诸,怕自己事败后连累儿子也进那鬼地方,所以狠了心让儿子与人类换了血,以抹去他除感应能力外所有力量以保护他躲过灵雎宫的魔爪。”
此言一出,陆嘉弥清晰看到贺诸双眼一红,而此时将离也终于给出了目前为止第一个反应——一道叹息。
然而就在所有人屏息期待将离的解释之时,将离又恢复了方才的冷脸,只勉强落了一句继续便不再有动静,连方才已有明显动摇的双眼也恢复了冰雪一川。
如此明显的拒绝陆嘉弥自然不会不识相,心底无奈了一下将离这有事没事都冷厉非凡的性子,随后才调整了呼吸平静地催问了下去:“然后呢?”
“然后?”却琊的声音也平静了下来,度过了最难出口的一段,之后再怎么撕心裂肺都好像与他无关了,“白束来找我的时候,便说他至死不愿被罗刹地污染,所以自己做了了断,将血肉和灵力分别放入两只傀儡,带了他所有记忆的灵傀儡放出去做筹谋,存了水洄所有力量的肉傀儡则由我封印,待复活族人时使用。”
“而你们如今所见的白束,便是那只灵傀儡,而且也确实不负众望,成功帮我钓出了你们。”
至此,一切剧情算是水落石出了,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开心得起来——明明事关灵雎宫,又是如此骇人的内容,将离却从头至尾没有分辨分毫。
那种一如既往的沉默,放在此时此刻,便已不再是云淡风轻,而只成了逃避。
然而,就在陆嘉弥实在坚持不住打算不管不顾质问一下将离的时候,却琊再度递来了消息。
“本来我并不打算用你们,但我着实料不到琼琏会如此大胆,当了主上的面也敢对我下手。”
原本还想回一句你等我缓缓的陆嘉弥当即就懵了——琼琏对却琊下手了?还是当着主上的面?那岂不就是自己跟着他们的那段?怎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这茬事?
却琊并没有留给陆嘉弥消化的时间,只停顿了几秒,下一句话便呼啸而来了。
“我并不擅蛊术,又对她失了防备,中了招也是自作自受。”
蛊术?琼琏还会用蛊?那她之前对自己怎么不用?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话说那段时间琼琏不是一直致力于怼自己和抢展言吗?哪来的时间和理由又去折腾却琊?
“我只可惜我成了大半的计划,要废在区区一个狐妖手中。如今我即便拼尽全力,每日也只有半个时辰清醒,其他时候均是疯了一般对琼琏摇尾乞怜,根本没有理智来思考复仇大业。”时至此刻,陆嘉弥才算是对却琊起了崇敬之心。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陆嘉弥虽不会用蛊,梦境之中却见多了蛊术的诡谲可怖,这种一旦中蛊便只能任人操纵的可怕手段,放在琼琏那种不择手段的人手里自然只会更可怕,却琊已经中蛊,却还能拼力撑出半个时辰的清醒,这份实力就已经颇为骇人了。
更不提,明明已经被琼琏坑到了如此地步,却琊却还能维持理智冷定地继续策划,靠着已经到了谷底的劣势永不停息地继续设计他人……包括本该是敌人的自己和本该是伙伴的琼琏……
“主上对我等已有不满,若非琼琏用捉你拖延,早令夙修元蘅除了我等。原本我对你的生死并不关心,但是反正我也要死了,也就不介意给琼琏多添几个绊子了。”话已至此,也就不必再计较什么心计暴露引人忌惮的问题了,却琊此时开口也好似挣脱了什么束缚,从骨子里毫不客气地透出了不顾一切的疯狂来,“她既以情蛊这种龌蹉手段控制我,就休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陆嘉弥,你既然已经得了我一道把柄,那就索性得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