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房回到东宫后,洛郁一整个月没有说一句话,无论云珩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没有反应,那个往日活泼灵动的人儿,好像突然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空壳在这里。
快八月了,有一天云珩起床的时候洛郁也跟着起了,她头一次为云珩穿衣束发,手脚笨拙却十分小心,云珩受宠若惊,僵住一瞬,反应过来后立马从洛郁手中夺过木梳,自己束发。
洛郁突然问:“殿下,你想要孩子吗?已有后代的储君更能巩固在朝中的位置。”
云珩觉得“殿下”二字十分生分,正要打断便听到后面的话,以为洛郁想给他生个孩子,大为惊喜,转头欲问洛郁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一个孩子的到来吗,洛郁却又先一步开口:“如果殿下想要的话,”洛郁顿了顿,“那我明天就去给陛下说让他给你指婚,只是不知道殿下觉得丞相之女更合适还是礼部尚书之女更合适呢?”
云珩的手紧紧握住木梳,修长的手指骨节泛白,他冷下面容,十分克制才能不说出难听的话,他照顾着洛郁尚且不佳的精神状态,把她的话当成怪罪他没有救出都尉而说出的气话。
可是眼见着洛郁还要分析一下礼部尚书之女和丞相之女的优势劣势,他重重放下木梳,在紫檀木桌上敲出沉重的碰撞声,未吭一言夺门而出。
令云珩实为没想到的是,洛郁竟真的去找了皇上,请示举办一场小宴会,只邀请礼部尚书和丞相两家人前来,为太子选侧妃。皇帝听后十分高兴,不停夸赞洛郁作为太子妃知书达理识大体,洛郁谦虚地笑笑接受了这份夸赞。
毕竟她在学堂常年是成绩垫底,顽皮的事没少干,从小听得最多的便是顽固不化朽木不可雕,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知书达理识大体这样的词放在她身上。
她觉得挺新鲜的,除了心口有点疼。
——
八月盛夏,微风轻拂,吹散人们心头的热气。
宁秀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一曲古筝弹得十分优美,轻灵的曲调像是小溪流水般,在这炎炎夏日,给人心头带来一抹清凉,十分舒适。
而叶茹一曲曼舞却是另外一番美景,本就长得十分娇媚的少女,身着一袭红纱衣,露出莹白的肩头和纤细的腰肢,舞姿妖娆,身比花絮柔,腰若迎风柳,一曲舞毕,惊煞四座。
“落郁觉得这叶茹的舞跳得更好还是宁秀的琴抚得更妙啊?”皇上脸上笑意盈盈,问得直截了当。
“我认为这两位美人的才艺都是顶尖的,我还挺期待两位妹妹能入东宫教教我呢。”洛郁演技向来十分好。
皇上十分高兴洛郁为皇家铺好了这层台阶,遂豪爽到:“好!那就丞相之女叶茹和礼部尚书之女宁秀都嫁为太子侧妃吧!择日成婚!”
宴会全席看起来皆是十分高兴,只有太子云珩,修长的手指狠狠执着酒杯,骨节青白,嘴角噙着一抹冷冷地笑,眉目含霜。
回到东宫后,洛郁从云珩的主殿搬了出去,毕竟以后两位侧妃要过门,总不好让云珩想招谁侍寝的时候还要亲自跑过去住小殿吧。
云珩自从宴会结束就没再理她,周身气压极低,到东宫后径直冷着一张脸踏入书房,将东宫里的下人吓得浑身发抖。
这时洛郁去主殿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婢女怯怯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再过几日会有侧妃到来,我再住在这里就不太方便了。”她想大概是要问她何故离开主殿,她淡淡说道,收拾好东西便起身不急不缓地出了主殿,却正好撞上迎面走来的云珩。
她微微委身行礼,正要擦过云珩走出去时被他一把拉回来,他力气很大,洛郁险些摔倒。
“殿下这是何意?”她拧眉,不明白地问。
云珩好似十分生气,眼眸含霜狠狠盯着她,她淡然地对上云珩的眼眸,不躲不避。
云珩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终是败下阵来。
“天下皆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也明白,要想当一个好的君王,必不可独爱一人,后宫的妃子更多的作用不过是拉拢权臣的棋子。可是,落郁,这些我都可以不要,你告诉我,如果我从今以后,独爱你一人,不要三千后宫,你可会,可愿,爱我哪怕一分?”他嗓音低沉喑哑,低到了尘埃里,只为换得心爱的姑娘能给他一丝爱意。
洛郁感受到心灵上巨大的震撼,她差点就要缴械投降了,可她想想自己此生的目的,沈父在她嫁入太子府前对她说的话和临死前的叮嘱,还有梧霄君前面四次的经历,终还是冷下了心肠。
“我不会,也不愿。殿下,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能够当一个出色的帝王,让天下更加河清海晏,繁荣富强。”洛郁淡淡地说完便急切地跑出去了,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独留在原处的云珩自嘲地大笑出声,笑声满是苍凉和绝望,他可真像个小丑一样,卑微到骨子里了,却依然换不来她一丝爱意,连怜悯都不曾拥有,可边笑着却是边落下了泪。
洛郁随身的婢女看着回去后便一直坐在镜前发呆的太子妃,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出声:“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像太子那般如明月的人能够给你这样的宠爱,你又何故不仅不接受反而还这样拂了他的心意啊?”
明月?洛郁觉得这形容真是太贴切了。可不是吗?那些官员之女,谁不使尽浑身解数试图揽下这轮明月呢?
可她要的,不是揽下这轮明月,她要他当空皎洁,与日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