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尘死了,是君梵亲手杀死的。灵犀也死了,她替寒尘挡了君梵一剑。国仇家恨固然深重,可是一个生命,一辈子为此束缚,世代冤冤相报,真的只能如此吗?”
“正因血脉相连,所以永不可忘却!当年为救银川,母后死在玄冥剑下,你可知道?若当年死的是你母后,你如今可还能同玄冥这般亲密?!”
明玥的质问令风媱哑口无言!
风媱记得史册上确有几笔记载神族救精灵族一事,也不过方过去数万年之久。
史册记载,当年精灵族几乎快为玄族灭族,后精灵王母求救于神族,神族天帝亲率大军来救,那一战,甚是惨烈。玄君断臂重伤,天帝亦浑身是血。奇的是,天后竟在数日后于精灵族殒没。从此精灵族同神族便有了解不开的缘分和情义。
明玥道:“很久之前,父君斩杀玄族先王,身受重伤,一直在借故休养,不为外界所知,只怕玄族乘机生乱。三万多年前,玄族欲收服你族,王母誓死不从亦不甘灭族,便想借我族之力攻克玄族。父君接到信,愁眉不展,母后知父君顾虑,便决意代夫出征。她化作父君模样,来到银川,同玄冥对决,终于将玄冥重伤击败。但是母后,却为此付出生命……滢曦公主,这笔仇恨,我们只记在玄族头上。王兄亲刃寒尘,誓诛玄冥,你不止不应责怨王兄,还当助他,因为,这也是你们精灵族欠我们神族的一笔血债。”
风媱已面色惨然。
“本王如今说这话,并非要翻旧账,向你讨要什么恩情,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王兄不提,是不愿你有有所背负,自愿一己承担。再者,南海寒尘之殁,你若因此疏远嗔怒兄长,本王希望公主能知晓这背后之亲情与仇怨。兄长并非冷血无情之辈,他心怀天下苍生,将来,他会是一位好君王。”
风媱无声落泪。
明玥闭眸,神色凄然,“只可惜,本王见不着……那一番太平盛世了。”
“……”
“嫂嫂,告诉王兄,明玥先行去见父君和母后,明玥希望他成为一位好君王,更希望,他成为一个幸福的神,子孙绵延……”
风媱望着明玥,眼前浮现寒尘的面容,想起自己少时他唤自己好孩子、小媱儿时的情景,泪水不住流淌。
“明玥,如若你的死,能换来寒尘之重生,我必是愿意的……”
明玥愕然望他,“你这般,只会令自己徒劳痛苦罢了。你当初既已决定嫁给兄长,心底里便已经选择了他那边,如今又为玄族悲叹,何必呢……”
她化出鸿蒙珠,鸿蒙珠发出浓烈赤光,“你们有你们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罢了……”
千夜凉不知怎么在牢门口睡了一觉,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待再往里面走去寻风媱时,只见风媱正款款朝外走来。
“同他喝了些酒,说的话便多了些。劳烦你了,我先走了。”
千夜凉颔首,急忙往里面去,但见明玥面色确有几分醉意,正耷拉着脑袋,半睡半醒的模样。千夜凉方才吐口气,进里面再仔细查看一番。
整座王宫寒寂一片。
众人只觉似打了个盹儿,做了一场梦,不知怎么就天黑了。
寒寂的宫殿内,玄冥屏退所有侍从,独自安坐窗边的案几旁,双手揉着沉痛的头额。室内燃着檀木香,每当他头痛之症发作,闻着这木香便好受些。
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响了两下,“师父,我是风媱。”
玄冥顿了顿,眉心深蹙。
这是风媱自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唤他师父。
“进来。”
风媱推门入内,将外面一片寒气带入。
风媱伫立门口,“我是来辞行的。”
他望着她,忽觉心口生起一丝悲凉和抽痛。
“你这般离去,对得起死去的寒尘吗?”玄冥声音低沉,不露情绪。
风媱心内惊痛,缓缓跪地,稽首叩拜,“徒儿不懂师父所言,师父保重!”
玄冥唇瓣翕动,却未发一字。
他从不信命,也不愿强求,“风媱,自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你去吧。”
风媱泪水蓦然夺眶而出。
师父,他是都知晓了吗?
他纵容了自己吗?
风媱惊惶负疚,再次重重磕了一个头。
玄冥望向夜色里的一株寒梅,花红如血,在冰雪下,娇艳冷冽,朝她微微挥手,“走吧。”
风媱起身,她望着那远处的男子,无声伫立半晌,冰冷的风拂着她的发衣,柔柔摆动。
空气里流动丝丝缕缕的冷香。
两人满腹话语在心头,却又言之多余、无益一般。
看梅者心已不知去向。
看人者满腹愧疚难当。
风媱泣然转身,脚步轻灵,没入夜色里去了。
玄冥回首垂眸,自斟一杯冷茶,右手拾起酒觥,一饮而尽。
已不知多少酒入了腹中,只觉几分微醺。侍从进来添了灯烛。
夜里寒气逼人,苍穹风云流动,似是在酝酿下一场的风雪天。
原本寂静唯有风声呜鸣的殿外,忽传来一些响动。玄冥下意识睨了眼殿门,淡淡道:“是你。”
门口踏入的女子披着曳地灰狐裘,面容艳丽,款款进屋。正是琦玥。
入了殿内,琦玥褪去狐裘,任由它掉落于地,只见她内里穿着一件单薄的鲛绡粉纱裙。她挨近玄冥跪坐,钻入他怀里去。
“我冷。”
玄冥隔空取来她脱下的狐裘披在她身上,边道:“妖族内乱平息,你兄长做了族长,你们可以不参与进来,守着一方天地过日子。”
琦玥头埋入他宽阔的怀里,双手拥住他腰身,“父王殒没,几兄弟争族长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幸得王派遣一支军队过来,我同兄长方能反败为胜。我们妖族都是重情义的,有恩必报,来时我同兄长已商议好,同玄族共进退。倒不是不想活,只是这其中既有要还王的恩情,也有妖族本就是附属在玄族边陲,若玄族灭了,我们妖族屈居神族苟延残喘,亦不得自在,倒不如搏一把。”
玄冥饮尽冷茶。
“琦玥,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琦玥腾出双手环住他脖颈,温暖的唇落在他修长脖颈,“王,让我为你生个孩儿可好?”
玄冥只觉头昏昏沉沉的疼,“出去。”
琦玥泪目,缓缓坐直身子,“这么多年了,你对我可有半分男女之情?”
玄冥侧首望向黑夜里的冰雪红梅,“没有。”
檀香袅袅。
琦玥哧哧地笑,“她哪里比我好?比我美?还是比我聪明?”她拿起他饮过的觥,满觥尽饮。
玄冥望她,伸手欲止又收回,任由她去了。
琦玥长叹口气,“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陪你!”
窗外吹进些冷风,他倒有几分清明了。可是,他却不愿清醒这么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