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澈已然不是儿时的弘澈,风媱觉得他变的成熟与深沉。她记忆里的五哥,是个很会玩也很朗然的少年,他的性子不受任何规矩的束缚,但他也不会故意去挑战什么,他只是在规矩里活得洒脱自性罢了。
比如他那时总是逃课,总是欺负她,可母后很少找着他的把柄。对风媱呢?是只有他能欺负,若是别人敢动她一根头发,五哥是不论对方是谁都会发起挑战整他一顿的……
风媱这边思绪飘远了,弘澈回首见她自己在那边呆笑着,轻刮了刮她挺立的鼻梁,“曦儿,你在想什么?”
风媱吸吸鼻子,“想起我们小时候,时光飞逝,我们就这么长大了。”
弘澈眼神坚定,只道:“是啊,不过,还是长大好。”
“为何?”
“小时候人微量小,只能被保护,到现在,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想守护的人事。”
风媱心中微暖,这个回答让她很满意,也有些辛酸的味道。
今夜是下弦月,月儿弯弯,四周黑漆漆的,冷风拂面,但她并不觉得害怕和孤独。
弘澈在前领路,两人便往山上行去。
月华山上多的是钦原,风媱和弘澈配合,一个施法定住它,一个去弄毒液,很快便收集了大半瓶子。这白蓝色的瓶子如同羲璃之前的葫芦,也是海量,瞧着只巴掌大小,却可盛下它身子十几倍的量。
忙活了两个多时辰,风媱觉得累得直不起腰了。弘澈便想她平日里应也是疲懒的,体力差得很,便让她休息,寻了一块开阔干净之地,让她等他,只不许乱跑,自己单独行动。风媱也不客气,应下他的絮叨,便化出一块毛毡躺下了。
此刻弯月藏匿,苍穹上黑云翻涌,似正酝酿一场暴风雨。
风媱觉得很累,想睡却是睡不着,四周竟十分的安静。她眨了眨眼,忽而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她惊地坐起,幽明间,但见几步之外一位着玄色披风黑帽的男子背对她而立,
“你是何人?是三哥吗?”
男子并未回答,只是迈步向前走。
风媱起身跟过去,想要追上他看他是谁,心中只猜测是三哥来唬她的。前面的人却如何也追不上,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便慢,让她追不上也跟不丢。
穿过茂林,忽而前方开阔,那人止了步。风媱到时,但见他前方是万仞绝壁,壁下黑漆漆一片,像个会吃人的黑洞。她不觉往后退了几步,走到那人后面问:“你故意带我来这里的?”
“风媱。”那人转身唤她。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样貌。
冰凉的神情。
风媱呼吸一窒,唯一的念头便是立刻离开这里!
玄冥拽住她胳膊,有些用力,“你恨我?”
风媱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此时此刻,他怎么会怎么可以在这里呢?可转念一想,他在这里,难道不是更好吗?
“你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本是不该也不能恨的,可是……你杀我族人,杀我兄长,此仇,仇深似海。”
疾风起,吹开了他的大披风沿帽,满头雪发顿时飞扬散开,刺着风媱的眸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见你,好久没见你了。”他有些生涩地道。风媱慢慢看清他些,见他神情有些低沉,面容也很憔悴。
“不知为何,觉得今日必须见你一面,不然便见不到了。”
风媱心中一紧,想到子微的布谋,想到四哥,想到他们的联合,玄冥是否能抵抗住。从小到大,他在她心中是最强霸的存在,似大山不可撼动,似大海一样不会枯竭,她觉得这天地间没有谁可以动得了他。
这次呢?这次她刻意的忽略着他。
她另一只手握住他手,“我们是好久没见了,不如坐下聊聊,你捏的我胳膊疼……”
“疼吗……”
“无妨。”
两人就地坐在崖石上,玄冥挥手拨开黑云,星月在他们头顶闪耀。
借着微光,他打量着她。
“你们收集毒液,是做毒药吗?”
风媱望向远方。远方山峦,如墨如涂。
“嗯,以防不时之需。”
“是用来对付我们。”
“是。”
“只要精灵族不违背盟书,我不会动这里。”
风媱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能挑明,“是吗?”
玄冥知道,很快,他们便是对立立场,他可以为她退让一次,但不能是为所欲为。再者,亦不能容忍背叛和欺瞒,于她更甚。
“羲璃虽死而重生,到底也是四王子,是王后的儿子,你的四哥。”
风媱大惊,“你……”
玄冥冷笑,“本王不是傻子。”他看向放在他手心里的手,此刻的温柔和顺,是她的小心思,可明知如此,他却舍不得放开。
风媱抽出手,紧抿唇。
“风媱,本王此来,是想跟你说,这逐鹿之事,是我们男儿之事,是族界之争,个人之命是生是死,由不得你,也由不了我。你大哥是为守护精灵族而死,是死得其所,就如同,有一天我不幸死在君梵或是你四哥或是谁的手上,或者反之,这都是我们的天命,是背后的责任与使命。你若以此恨我,那我死后,你我之情,莫不够你生起些微恨意去恨那杀我之人吗?”
“不!千万年前救你本就是错事,现如今,你生你死,与我无关!我不会亲手杀你,便已是还你恩情!”
玄冥冷冷而笑,大手按住她后脑勺逼迫她看向自己,“救我,是错事?嗯?”
他的脸凑她很近很近,近到他的气息微微喷在她的面上。
风媱凤眸半垂,道:“是!自我恢复记忆以来,便一直悔恨……”
玄冥冷哼,“看着我说。”
风媱凤眸强望入他眸子,那里面有一种炽热强盛的东西,令她心惊……
星光耀耀。
两人对视对峙,开口的人开不了口,等答案的人等不来答案。玄冥一笑,手的力道松了,风媱逃开。
时已卯时。
玄冥起身,望向南方,那边黑如墨。墨里,此刻应已腥风血雨。
“此次羲璃若上战场,本王便来取银川城。这是违背誓约的代价,你可转告王母。”
一只大鸟不知从何处展翅而来,玄冥飞身跃上,鹏鸟翅羽轻挥,一人一鸟,消失在南方墨色里。
风媱心底腾起一股凉意。
她顺着原路,一路小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