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咱们自个儿调查
铁石缓缓转过身来,惊诧道:“姑娘是打算现在去那片荆棘地,瞧这天色,看不清路的,万一出事就不太好了,快些赶紧进城吧。”
云渺见状便不再多言,顺着铁石的提议,朝城门走去。
进城不久后,铁石便与二人道别了,他疾步向着手指的方向赶了过去,脚步之快,犹如踩上瓜皮。
云渺刚收回视线,便对上了一双发着光的圆眼睛。
木遗露出了猫咪偷鱼成功的愉悦笑容,“师姐,这家伙有古怪。”
“他那背篓里的草药是做什么用的?”云渺直言了断地问。
“活血化淤的,但我看他身上并无伤痕。”
这很奇怪,花少量的银两就能在医馆买到这种寻常的草药,何需跑去那幽深静谧的山丘里,甚至险些遇难。
“师姐,他明明可以回答去或是没去,偏偏乱扯一堆。他是不是顺道还去那密林,见到了池师兄。”
面对着木遗的疑问,云渺暂时无法给出准确的回答,但铁石的身份很容易就能调查出来。
*
云渺推开窗子,风渐渐涌进房内,却吹不散众人眉间的愁云。
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了沉默。
“我们搜查了一遍白麻遇害的那间绣房,并没有姑娘所说的图纸,至于她的徒弟金铃的供词…”
金铃称她是一时慌乱将上一个客人与云渺他们弄混了,与白麻发生争吵的是那位年轻妇人桑枝。但桑枝矢口否认了这一点,二人并无争吵。
“你应该有问过桑宅的其他人吧?”云渺思索了片刻道。
高寿点点头,“她的父亲桑椹和丈夫胡元松对她去过相与还一事皆不知情,我观察出桑椹在听到“相与还”时面露异色。”
高寿随后又调查了桑宅内三人的情况,得到了一些不好不坏的情报。
桑椹原是涟阳人,在外行商多年,六个月前才携女儿女婿回归故里。他早年曾先后与相与还内的两名绣娘发生感情瓜葛,其中一个便是青露。
云渺不知为何有了少许失落,青露在几年前病逝,死因无异,也没有与白麻交恶。
难道白麻的死与香囊并无关系?
“另一位绣娘元宝的情况呢?”木遗开口打断了云渺的沉思。
“二十多年前她就离开了涟阳,两位绣娘都不可能是桑枝的生母,桑椹也说与妻子是在外地认识的,对方在桑枝三岁时因病去世了。”
高寿垂下了握着刀柄的手,面上亦有无奈之色。
“桑枝可有说她请白麻绣在香囊上的是何样式?”
不存在为母报仇的情况,但回想起白麻当时的神情以及桑椹对香囊的紧张程度,云渺始终认为这背后隐藏了什么。
“说了,我们也看到那个原本的香囊,与姑娘猜想的一样。不过…”高寿停顿了一下,“令我在意的是桑椹的态度,他对相与还的评价很差。”
“哦,那或许是他对他那两次不顺利的感情的发泄。”木遗坐在圆桌旁双手捧脸,插话道。
“不!”高捕快摇头否认,“在他的口中相与还的坊主钱葵是利益至上的人,他怀疑白麻的死与相与还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他似乎知道什么,不愿透露。”
案件关注点果然还是回到了相与还绣坊上。
“白麻在相与还内与其他人有过矛盾吗?”木遗像是好问的学生,高寿刚一说完,他立刻举手发问了。
高寿摇了摇头。
“没有?”木遗眉毛聚拢成了一条,眼神里全是质疑。
“是太多了,她在相与还算是老臣子了,她被杀的前几日,与坊主为加工钱一事大吵了一架。”
高寿身后的捕快堆里一个白白胖胖的抢先了一步,云渺从他的言语中读出了几分对白麻的愤慨。
高寿朝他瞥了一眼,他微微一愣,低下了脑袋。
作为一个捕快,若抱有私人情绪去处理案件,势必会走入误区。
“钱葵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本打算妥协的,哪知白麻竟然趁机加码,情绪上来,失手误杀了白麻。”
木遗直挺着身子,刚分析完,立即又补充了一句:“她是坊主,坊内人的口供都是按她的要求给出的。”
“你说的这些只是推断。”没找指证凶手的证据之前,高寿对任何言论都持有怀疑态度。
“动机充足,还是那句话她是坊主,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完全可以伪造出来。”
木遗摊开手来,用眼神示意着高寿快去抓人。
云渺一言不发地盯着桌面,木遗的推断是有可能的,困扰的她则是那张失踪的图纸。
图纸去哪里了,白麻不可能销毁图纸的,她就算另谋高就,也不至于为报复老东家砸自己的招牌。
桑枝排除了嫌疑,还有谁会在意一张图纸,云渺想不出来。
*
可未等高寿审问钱葵,相与还又发生了命案。死的是柜台女工红棉和白麻的徒弟金铃,红棉踩空楼梯失足而死,金铃则是后脑磕到了桌面的剪刀上。
金铃房内有扭打的痕迹,屋内乱成一团,在一堆凌乱的物件中夹杂着一张画有香囊样式的图纸和一枚尚未制作完成的香囊。
众人就现场的情况推测,可能是二人发生了争吵,红棉失手杀了金铃,在慌乱逃脱之间,不慎踩空了楼梯。
钱葵也为她叫众人做伪证一事给了解释。
“我没有必要杀白麻,相与还没有她还会有别人。几位应该猜得出来,金铃不止是白麻的徒弟,事实上白麻的很多绣品是出自金铃之手。”
她身材高挑,浓妆艳抹之下可以窥见她原本的面容并不差,但深陷的眼窝与嘴角边下垂的细纹仍旧暴露了她的年纪。
她似乎未意识到这一点,穿着得与那未出阁的少女一般,与她眼底显露的精明十分不符。
正如桑椹所说的那样,钱葵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她发觉出了金铃与白麻的秘密,并没有帮金铃正名,但当白麻以离开为筹码要挟她时,她选择向白麻挑明此事。
白麻以为是金铃向钱葵告了密,把金铃叫去了房内。
“我知道她误会了,可我不认为需要解释什么。只是想不到金铃看着性子软,竟也有被激怒的时候,这两个人若要选一个,我答案只会是金铃。”
钱葵替金铃瞒下了这件事,还叫她将嫌疑推给云渺二人,只不过这一切又被爱打听的红棉察觉到了。
“我猜她是打算以此要挟金铃,我本打算等白麻的事情告一段落,再着力培养金铃的。可惜啊,看来这就是命。”
钱葵仰首叹息了一声,朝着众人无奈地笑了笑。
云渺也在现场,她冷冷地注视着钱葵。既不认同此人的行事态度,也不大相信此人说的话。
*
第二日下午,云渺他们去了衙门,打算与高寿等人继续讨论案件,却被告知已经结案了。
给出判决的是那日云渺见到的小胡子,在他看来凶手已死,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没有必要再耗费人力在此案之上了。
因为当日正午时分,又出现了新的命案,一位炼器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家中。据报案人邻居所称是酗酒而死,高寿急着赶去现场,不方便与云渺细谈,破案游戏到此结束了。
云渺忽然停在了街边,风从身旁匆匆掠过,她的手掌在不断颤抖,连木遗撞到了她,她也没空回头。
木遗替她揉了揉脑后鼓起的小包,带着怜惜的目光,轻语道:“师姐…你别太自责。”
她有什么好自责,就是不服气而已。照理说,此事结案最开心的应该身为嫌疑人的她,可想到案子或许另有凶手,她的心就纠成一团,好不自在。
况且钱葵栽赃她这件事,她还没和对方算呢!
“师姐,就算…就算结案了又如何,咱们自个儿调查。”
云渺猛地一回首,望着看似忐忑的木遗,只觉此刻的他异常顺眼,以至于暂时忘了他的本性。
说是要独自调查钱葵,实行起来却不轻松。
钱葵整日待在相与还内,鲜少外出。他们不可能溜进相与还内盯梢,身为修士也不能用灵力去对付普通人。
当然他们还没忘记失去消息的池棠和他们来涟阳真正目的。
高寿忙于新案,二人也不好意思为私事打扰他。而客栈伙计这样的人物,打听情报的能力或许还真不比捕快差。
送出了几块灵石后,云渺他们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铁石就是他们之前打听那位刚刚过世的炼器师。
“据说他前夜喝多了,回来那时发起了酒疯。正门不走要爬墙,惊醒了不少人,最后是他娘子扶着他回的屋子,谁成想会一睡不醒。”
云渺二人面面相觑,这未免太过巧合。
*
二人赶到之时,武器铺旁已有了不少人,他们站在一旁小声议论着,云渺二人刚一走近,他们就自动让开了。
武器铺内也有几个人,最里面的是一位妇人,瘦瘦小小的,一张脸像是一片芝麻饼子,胆子也和芝麻差不多大。只见她身子蜷缩,靠在木柱旁,手握着衣领,神情又怒又惧。
妇人周围还有几个大汉在不停地翻找东西,武器铺左侧有一个独眼的汉子悠闲地蹲坐在石墩上,手中的竹签上插着一块吃剩的菠萝,嘴里还发出了“渍渍渍”的剔牙声。
在四周翻找的几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一个额上有刀疤开口了:“虎哥,这他爹的尽是一堆破铜烂铁。”
刀疤汉子心中有气,语气也不由得大了些。
虎哥霍然起身,指了指周围。
“别以为死了就不用还钱了,好歹也是铸剑世家,就算是破铜烂铁也给我搬走!”虎哥说着大手一挥催促手下赶紧搬东西。
汉子们咬紧着牙,手臂上暴起青筋,脸上的汗水如暴雨一般直哗哗往下淌,他们顶着烈日,前前后后,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这堆破洞烂铁搬上牛车。
如今的武器铺里只剩三面墙和四根木柱,连炒菜的铁锅都带走了,对了,留下了一块硬邦邦的磨刀石。
麻面妇人瑟瑟地扒着木柱,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闹事的人走了,看戏的人也走了,唯有云渺二人还待在原地。那妇人朝外瞥了一眼,似是看见了,又像是没看见。
妇人瘫坐在地面上,垂着脑袋。陡然间,一个冷透了的番薯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双手一掰,拿起一半,撕开了表皮,就往嘴边凑。
云渺忽然发觉这妇人面上一点泪痕也瞧不见,随着对方的动作,她又一次注意到了对方的手。
手掌很大,是一般女子不会有的那种大手,手也不美,上面布满了疤痕,触目惊心。
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一双手,是铸剑师的手。
从疤痕的程度来看,已有多年了。云渺又记起最初曾打听到铁石的妻子患有怪病,需要按着秘方上山采药。
可有什么怪病是活血化瘀的草药能够救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