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都是给你点的
云渺二人已到了妇人的面前,她仍旧低头拨弄着番薯皮,她吃得很慢,认真的模样彷佛在品尝着瑶池宴千年一结的仙桃。
一位炼器修士怎会沦落至此,云渺大为惊奇,却还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到妇人咽下了口中的番薯,她才悠悠开口。
“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铁石欠下的债务我可以帮你,还有这袋子里的东西也属于你。”
云渺取出了一个绣有云纹的紫色袋子,她特意解开了绳索,把袋子放在妇人面前的地上。
通过敞开的袋口,可以清楚地瞧见里面装得满满的灵石。
剑修都是很穷的这件事并非传闻,但云渺身为四大宗弟子,又是任务狂魔,攒下的灵石也足够她这般挥霍了。
妇人没有抬头,眼睛却已转向了紫色袋子。
云渺俯下身子,直接抓住了妇人的手臂。妇人没有挣扎,或者说她根本反抗不了等级压制。
一探之下,这妇人修为只有练气巅峰水平,甚至仍有倒退之势,云渺心中诧异更深。
那日在街上偶遇铁石和妇人,云渺便已看出铁石不过普通人一个,自然未将他与炼器师联系到一起。
听到小二的话后,云渺便怀疑这个炼器师很大可能是铁石身怀怪病的夫人。
如今云渺仔细地探查了一遍,妇人身体正常,并无怪病一说。
铁石的谎言会不会与妇人修为倒退有关?
云渺松开了手,沉吟了一阵,“你在郊外荆棘地后面的密林内可有见到一位男修士?”
“长得凶巴巴的,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舞动的衣摆降落在了云渺的右臂上,云渺侧首瞟了一眼多嘴的木遗。
“不说仔细点,我担心她认错了。”木遗眨了眨眼,似乎看不懂云渺眼里的情绪。
【咳,其实我觉得这形容吧…挺恰当的,不过方式还是要更绿茶点。】小肥鸽用羽翼掩住鸟喙,跳到木遗耳边提点道。
云渺懒得在这件事上争辩,她惊觉妇人此刻有动静,抬手指向了他们身后。云渺回身一瞧,只有那块年岁已久,表面凹陷的磨刀石。
木遗迟疑地走了过去,他刚拾起磨刀石,猛然发现石头轻如羽毛,看来是内有乾坤。
他把磨刀石放在了三人之间的地面上。
那妇人在磨刀石上摸了一下,瞬息之间,云渺忽觉头晕目眩。等她缓神过来,人已到了一座破旧的洞府内,木遗与那妇人也都在。
光线昏暗,内部十分简陋。一张摆在他们面前略微倾斜的石桌带着两个石墩,剩下的就是墙边的石床。
石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云渺凝目而望,赫然发现是池棠。
一道清脆的女声落入她的耳边。
“我见到他时便是这昏迷不醒的状态了。”
云渺扭过脖子,这宛若黄莺出谷的声色与妇人的面容甚相违和,她只觉妇人身上秘密实在太大,不禁好奇,但不开口发问。
“我看他身上的服饰猜测他会是大宗门里的弟子,本想趁着他没有生息夺了他的法宝,但发现他体内有缕气息护住了他的心脉。”
妇人这番话并没有令云渺的脸上出现过多的表情,她与二师兄池棠是她师尊如今唯二的两位弟子,大师兄何源意外陨落,令她师尊心神受损。
她师尊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分出了两丝气息给他们师兄妹二人。危急之时,他们便可靠着这一丝气息保住性命。
木遗上前简单地查看了一下,“池师兄表面伤势严重,心脉的确未有受损。”他说着取出了一颗丹药强行塞进池棠嘴里,“三日后,便可苏醒。”
他转过身子,退到了云渺身后,擦肩而过之际,云渺注意到他神色有异。
【宿主,你把这小子的伤势说得如此轻巧,要是这小子三日内没醒来,本系统可不帮你。】
小肥鸽哼了哼,双翼交叉于胸前,一副“你牛毛扯大了”的表情。
“那你等着看。”木遗头也不回,瞥向看过来的云渺浅浅一笑。对小肥鸽的态度则冷酷得很,见不着半点要哄它的意愿。
云渺莫名有了一种错觉,她先前以为木遗是受制于小肥鸽的,但眼前的情况,小肥鸽对于他,可能就是一只逗着玩的灵宠?
木师弟果然比她认为要心机得多,不可小视。
云渺朝着妇人点点头,“有劳了,我带师兄离开后,便去处理债务一事。”
得妇人回应,三人出了洞府空间,云渺连妇人名字都未询问,倒是木遗难得好心地送给妇人一些丹药。
*
顺着妇人所说的地址,二人刚踏入院子,方才见到的独眼汉子虎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剪指甲。
虎哥忽觉身前的阳光不见了,而地面上多出了三道影子。他刚一抬头,就见到一男一女一伤患出现在他面前。
站立在他前面的这两个人,看着约莫十六、七岁。那男子身型高大,偏长了一张鹅蛋小脸,透露着些许傻气,背上还负着一位伤患,根本不惧威胁。
令他产生胆怯的,反倒是男子身旁的那位女子,面容美艳,气质清冷,他不过才多看了两眼,仿佛被五座大山压住一般,叫他不自觉低下了脑袋。
虎哥放下了抬起的腿,坐直着身子,毕恭毕敬道:“二位,有事吗?”
那女子微一抬手,一物自她手中射了过来。他来不及思考,连忙抬臂去挡。只听“啪”的一声,一枚金灿灿的元宝滚落到了他的脚边。
虎哥呆住了,原来这女子不是要暗算他,是要给他钱。他兴奋地弯下腰,正要去捡,但手刚要伸出去,瞧见手臂上的红印又犹豫了。
“二位这是…”他站起身来,双手垂于腿边,忐忑不安道。
“现在武器铺的那位不欠你们的了,以后不要去打扰她,该还回去的东西记得还回去。”云渺截话道。
虎哥登时眉开眼笑,他心道看来老天还是很眷顾人的,那堆破铜烂铁哪里够抵债,他肯定是不能空手而归。
这锭金元宝交差之余,还可以扫除兄弟们的怨气,他今日的运气着实不错。
*
池棠已寻回,只待他苏醒,一行人便可商议铲除妖兽一事。接下来的三日,云渺二人打算继续追查相与还内发生的命案。
未时刚过半刻,烈日正悬于头顶之上。相与还门口的客人却比以往多了几倍。
看着犹如鱼儿争食一般的客人,二人好生不解,是他们对涟阳城的货币没概念还是相与还内的绣品都不要钱?
二人也没费大多力气,随着急流涌到了相与还大门边。
大门的右侧竟贴了一张告示:低价出售店内所有商品。
有便宜不占,那是大傻蛋。
木遗扶着云渺到角落一处暂避,见她已站稳,“无端端低价处理,怕不是要跑路了吧。”
云渺正要回答,只见内堂内走出了两个人,两个熟悉的人,正是钱葵和高寿。
高寿侧对着钱葵,只瞧她的半边的笑脸。而正对着她的云渺二人则将她全脸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很得意,显得有恃无恐。好像笃定木已成舟,十分耐心地问答着高寿的提问,上扬的桃花眼不断扫视四周,从未留意过身旁的高寿。
她已然很满意她看到一切,一瞥之间,脸色稍稍一僵。她随即又扬起嘴角,迈开步子向云渺他们走来。
“二位也来帮衬,真是多谢了!”她面上的笑意更深。
高寿皱着眉头,与云渺二人简单问好。
“既然钱老板一再坚持,相关证物会让负责保管的手下整理好带过来的。但高某还是希望钱老板能留在涟阳,往北是九溪,往南是黎曚,并不比在涟阳轻松。”
钱葵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想离开的,但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待在这里,我怕会触景伤情。”她抿了抿嘴,垂头绞着手中的丝帕。
她继续又道:“你看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把相与还撑到如今,我也累了。也许我该到处走走,不一定非要停留在某处。”她忽然抬首,目中隐隐泛起悲痛之色。
【宿主,这说话的艺术赶紧学起来!】迟钝如小肥鸽都已看出了钱葵的本质。
临走还要捞一笔,连证物里白麻、金铃他们的绣品也不放过,云渺可没见过这么不会做生意的人。
不过也提醒了她,证物中还有那个半成品的香囊和图纸,云渺当然不会叫高寿谎称两件证物不见了。
在与高寿一同离开相与还后,她便请秋盛砚出马,用黄符变出一张假图纸和一个半成品的假香囊。
钱葵哪怕想钱想疯了,也不至于把这两样物件卖出去。云渺猜测钱葵不会仔细去看,就算会去检查,她也不怕,唯一对不住的大概是桑枝了。
*
想到这里,云渺有心去桑宅附近转转。她与木遗刚走到那棵玉兰树下,便瞧见桑宅大门内走来的一个人。
胡元松今日的打扮与往常无异,在车夫的搀扶下,他坐进了马车。
车夫一拉缰绳,车轮开始转动,马车渐渐地消失在二人眼前,只留下黄尘滚滚。
“师姐,这方向好像是去相与还的。”
他去相与还做什么,难不成钱葵把那半成品的香囊直接交给客人?
二人相望一眼,目中并无多少惊讶之色。云渺甚至怀疑钱葵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毕竟桑椹的那些往事,钱葵也是知情人。桑椹大概是顾及面子,叫女婿代为出面罢了。
他们随后也去了相与还,停在对面的花店前扮作购花的顾客。
过了一阵,胡元松出来了。他阴沉着脸,看来与钱葵的交谈并不愉快,挥手打发了他面前的车夫,低着脑袋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二人疑云又生,继续跟在胡云松的身后,却在街头的拐角处,遇到了几个打闹的行人。等他们摆脱之后,眼前却没了胡元松的身影。二人连忙向前去追,但已是徒劳。
失落之下,随着远处传来的钟声,黄昏来了,二人也到了辉记糕点铺前。
今日的生意好像比以往惨淡了不少,辉记的糕点竟未卖完,面摊老板也仍未收摊。
面摊老板从铁锅中捞起了热腾腾的面条,分别装入两只公鸡瓷碗中。他端着瓷碗来到了一旁的小桌前,那小桌上还放着两张皱巴巴的荷叶。两个汉子接过老板手中的碗,执起筷子,呼啦啦吃了两大口。
瞧着他们大快朵颐,云渺却不能忽略身旁的人。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他那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从蒸笼里最后的一份糯米鸡。
那老板好像能听见木遗的心声,抬起手臂用衣衫擦了擦额前的汗珠,眨着眼笑道:“两位客官,要不要也吃点?”
云渺收回视线,指着那桌道:“一份糯米鸡,一碗面。”
他们坐下不久,老板就端来了一碟糯米鸡。
木遗目光没有移动过,嘴里却在说:“师姐你吃吧,我吃面就好了。”
云渺直接糯米鸡推到木遗面前,“放心吧,这都是给你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