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的鲛人见势不妙,口中吟唱的歌曲齐齐变了调子。悠远绵长的歌声变成凄厉的嘶鸣,沧浪门一众弟子除了修为深厚的几名长老,皆感头痛欲裂,须臾,耳鼻皆有血沫渗出。海上渐渐起了风浪,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月华清辉。
阵中自爆的鲛人越多,幸存鲛人唱月的歌声便越是凄厉可怖,凄厉的尖叫仿佛一把把尖刀,刺破耳膜,攻破沧浪门弟子的守势,不少弟子心神受惑,发起狂来,不受控制地厮打着身边的同伴。海上风浪伴随着凄厉的歌声越来越大,桅杆高耸的战船在海浪中颠簸不已,保持着清醒的弟子一边要紧盯鲛人动静,一边要制服发狂的同门,内外夹击之下,终于是被掀翻落水,在自己结下的法阵中自爆。
不多时,孤岛附近海水被染成一片血色,海上狂风大作,掀起滔天巨浪,似乎随时会将那几艘围捕鲛人的巨大船只吞没。
“掌门,门中弟子快要支撑不住了,再要强攻下去,恐怕得不偿失,不如今日暂避风浪,待他日再做打算……”
迟惊涛看着船上受伤的弟子,再看看被鲛人之血染成一片深红的血红海水,残余的鲛人已是强弩之末,却偏偏是要与他拼得鱼死网破,继续强攻,结果未知,但若此时收手,便是功败垂成,浪费了这一番精心布局,叫他如何甘心。
迟惊涛陷入撤与不撤的纠结之中,望着近在眼前的空明岛,岛上是否还有更不可测的东西?他犹豫挥手,正要下令,一声清亮的笛声划破天际,将鲛人凄厉的唱月之声撕裂,疯狂之中的众人一怔,一青衣少年踏浪而来,飞身立于桅杆之上。少年面如冠玉,双眸如星,手持一只青玉长笛立于高处,如天外谪仙,翩然欲飞,那道清亮的笛声正是从他手中的玉笛传出。
笛声清亮悠扬,如火海煎熬中有甘霖泻下,肆虐的海风忽而温柔,凉风拂面,众人顿感灵台清明,方才鲛人唱月造成的混沌压迫渐消。一众鲛人听到那笛声响起,声息渐消,看向那少年的目光露出些许疑惑,又迅速转变成出凶狠的恨意。那些停止吟唱的鲛人突然从海面跃起,逼向吹笛的少年,却未有攻击,只是露着獠牙的嘴开合,似乎是在和他说着什么。少年却什么也听不见,心中虽是不解,却也笛声一缓,挥掌击落两三只向他袭来的鲛人,沧浪门弟子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佩剑,与袭来的鲛人交战。
少年重新吹起长笛,笛声却与初时的清亮不同,笛声又快又疾,带着肃杀之气。笛音仿佛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刀,掠过鲛人坚硬的鳞甲,带起一簇簇血花。沧浪门士气大振,众弟子在笛声的帮助下,不多时,便将作乱的鲛人屠尽。
“观海阁穆羽笙,奉家父之命,前来协助沧浪门平东海鲛人之乱。”
少年跃下桅杆,落到船上,手持长笛,单膝跪下向迟惊涛行过大礼。
“原来是观海阁的三公子,今日幸得公子出手相助,我沧浪门才能将这一伙作乱的鲛人剿灭。”迟惊涛呵呵笑着,双手将穆羽生扶起,“三公子当真是年少有为,迟某早便听说观海阁阁主教子有方,老大穆越年纪轻轻便一力担起云雾山庄,次子穆白幼时便被昆仑掌门看中收做入室弟子,幼子穆羽笙更是了不得,跟着不二仙人修习仙法,今日终于得见这以乐制敌之法,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迟掌门谬赞!”穆羽笙起身,看着迟惊涛,脸上却没有一丝自得之意,只恭敬道:“晚辈有一事请教,据说鲛人存于东海已有千年,从来相安无事,怎的会突然为祸渔人?”
“三公子有所不知,这鲛人族祸害渔人由来已久,只是先前都做得较为隐蔽,加之海上风云莫测,偶有渔船失踪也只道寻常。也怪老夫大意,每每听说有落单渔人失踪,只当是遇到风浪沉没了,并未深究,直到近日,老夫一时兴起,与门中几位长老出海游玩,行至空明岛附近,闻得浓重的血腥味,才发现竟有鲛人掀翻渔船,掳劫渔民到空明岛附近分食之。”
“老夫本意是救回被掳的渔民,让那些鲛人不再作恶便可,谁知那些鲛人冥顽不灵,甚至要求我们每年给他们送上童男童女三百名作为祭品,否则便要将我东海出海的渔民杀尽,一个不留,老夫也是没用办法,才带领弟子绞杀鲛人。”
“又听闻鲛人唱月,惑人心智,十分厉害,才迫不得已托人向穆老阁主请求帮助,请三公子前来助我一臂之力。老夫真是惭愧,此等小事,还要劳烦公子亲自走一趟。”迟惊涛说着,向着穆羽笙抱拳行礼,表示感谢。
“迟掌门客气了,我等修道之人,本就该为天下苍生义不容辞!”穆羽笙道。
东海海底,缚灵阵中,结阵所用的十二块石碑经过海水千年的冲洗,碑上的符文早已模糊,封印已经隐隐开始出现裂缝。方才那一阵凌厉的笛音仙曲化作的一把把利刃将裂缝一点点劈开,直往阵中受困之人而去,却在离那人还有丈余之处消散。一丝丝沾染着鲛人之血的海水,从缝隙处渗入,淡淡的血腥味在那人周身萦绕,久久不散。
沧浪门一行人在空明岛稍事休息,收集起那些鲛人的残破尸体匆匆烧了,正欲起帆返航,海上风浪却愈发大了起来,巨浪滔天,电闪雷鸣。
穆羽笙看了眼天上不断的雷电,向沧浪门主言道:“迟掌门,这风浪恐是那些被屠的鲛人怨气不散所致,怨气不消,这海上风浪怕是难平啊!”
“哼,这些畜生,生时作乱害人,死了还要兴风作浪!”迟惊涛听了穆羽笙的话,脸上怒气更甚,唤来手下,道:“听我命令,去取些五雷灵符来,我要将这些畜生的魂魄打散,看它还如何作乱。”
“门主请慢,”穆羽笙生性慈愍,今日杀得那许多鲛人,本就心下不忍,此时听闻迟惊涛要将那些鲛人徘徊不散的魂魄直接打散,恻隐之心又动,忙阻拦道:“我曾和师父习得一曲安魂曲,此曲可安天下怨灵之怨气,不妨让在下先以此曲尝试,若能安抚令它们自行散去,总好过再造杀业。”
语毕,穆羽笙走向海边礁石,青玉长笛横在眼前,缓缓运起灵力,以灵气御笛,笛声宛转悠长,如泣如诉,仿佛有人在低声吟唱着安慰人心的歌曲。沧浪门一众弟子听着那笛声皆感觉心中愉悦,仿佛身上所有的疲累,这三日来与鲛人厮杀造成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甚至有人听着那悦耳的笛声,闭上双眼,不觉中沉沉睡去。
狂风大浪的海面波涛渐渐平息,海风中浓重的血腥味也被海风吹散了许多,天空上浓重的黑云亦有逐渐消散的迹象。只是天上的雷声却越来越密,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一道道天雷直劈向海面,将趋于平静的海面再次掀起巨浪。
“门主,看这天雷的样子恐怕不是鲛人怨气能招来的,这怕是,怕是有妖邪之物要渡天劫了。”一名沧浪门弟子惶恐禀报。
穆羽笙亦收了长笛,转身对迟惊涛道:“这天雷不是寻常雷电,定是附近有妖要渡劫了。”
“这妖孽怕也不是寻常妖孽,看它招来的天雷这般厉害,若是让它渡过天劫,修为更甚,还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了。”迟惊涛面色阴沉,“我等修道之人,应以天下苍生为重,决不可放任这妖孽继续修炼。沧浪门弟子听命,大家分头行事,就算把这空明岛翻过来,也要把这准备渡劫的妖物找出来!”
“弟子领命!”沧浪门众弟子领命,结队往岛上四处搜寻妖物。
那天雷一道道直劈海底,被困于阵中之人终于被这动静惊醒,一丝丝鲛人之血从她呼吸中汇入身体,眉心间红光涌动。她猛然睁开眼,凌厉的眼神化作一道势不可挡雷光,将禁制冲破。
一道诡异的禁止却从她的脑中浮现,隐隐约约,金光闪动,将那点点被鲛人之血唤醒的灵智重新封锁。阵中之人又闭上了双眼,再次陷入沉睡,仿佛从未醒来过,只随着激荡的水流从海底慢慢浮上海面,却在将将浮出海面之时,又一道天雷降下,将她劈了个正着,能毁山裂石的巨雷将她掀到半空,又将她从半空中狠狠跌落下来,正落在一手持长笛身着青衣长衫的少年面前。
穆羽笙正独自往空明岛深度的密林前去寻找那渡劫的妖物,忽见一道白色的影子飘飘摇摇的从半空中落下,心道不好,这不会就是那渡劫失败的妖物吧。抽出长笛正准备御敌之时,却发现那跌落在自己脚边的影子,竟是一个相貌清秀的白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