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长得寒碜
幸好在暨阳这几天,她还是买了些衣裳。虽然每天都穿得灰溜溜的,但作为女子,喜欢好看衣物是天性,她自认是一个不另类的女子,对衣服的喜爱和一般女子一样。她找地方换了身红衣,衬得曲线玲珑,妖娆万端,她去水边照了一下,端的风情万种风采卓绝风华绝代。以她之姿,各戏班会抢着要吧。
暨阳虽小,文人墨客却多,手摇折扇,面涂脂粉,身量苗条,确却说来,是太纤弱。凤鸿从街上走过,阵阵香粉味传来,着实让她打了几个结结实实的喷嚏,而她这喷嚏,加上她那大步流星的样子,让许多文人墨客不停皱眉,太有失风度了。
她一直知道,在小地方是不会有大出息的,就是找戏班,也要找最好的那个,她打听了暨阳城最好的戏班的去处,很快便赶到了,百花苑,她站在戏班的大红门外看,好名字,热闹,喜庆!
走进院子,气派!里面排了很长的队,男子女子均有,凤鸿凑上去看,要求还蛮多的嘛,负责登记的是一个白净小生,虽然涂了脂粉,但可以看到皮肤底子很好,况且在暨阳这几天,凤鸿已经很习惯男子涂脂抹粉了。
她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小哥,你看我条件怎么样,可以来百花苑唱戏吗?”
那傲娇的小哥眉头皱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到后边排队。”
凤鸿往后一看,队伍已经排到院子外边了,足见百花苑受欢迎的程度,她快步穿过一长排充满香粉味道的队伍,许是姿势太不合女子规范,自然又引来一片白眼。
排到队伍最后,前面也站了一个小哥,身着青衣,脸也擦粉擦得白净,但身量不想先前那个那般纤弱,相比起来她对这位的好感好多了,些许还有些男子的英气。她正想向前面的他讨教一些技巧,没想到他却先开口了,他了凤鸿几眼,摇头叹息:“你跟我一样只是来碰碰运气罢。”
凤鸿对他的好感瞬间降为零,太不会说话了啊。
他自顾自道:“我们俩这长相太寒碜了,应该入不了秋官的法眼。”
凤鸿更加愤怒,寒……碜?
她好歹肤白貌美,腰细胸大腿长,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就是只爱财的元融也会多看几眼。寒碜?她捏着拳头,他是不想活了么?
那男子似乎没发现她的怒气,他继续道:“我这般长相,太粗野了,那些达官贵人不会喜欢的,你看到前头登记的那小郎了吧,他便是暨阳第一名伶秋官,堪称绝色啊!”
凤鸿绝倒,那弱不禁风的小屁孩?绝色?凤鸿绝色他们对绝色二字是不是有误解,况且,眼前这小哥虽说腰稍微粗了些,皮肤稍微黑了些,但比起元成的高大孔武来说,还是差了很远,和莫允寒,那是愈加无法相提并论,他?还算不得粗野罢。这南朝,是一个怎样的国度啊?
那人似乎并不在乎凤鸿是否回答他的话,他大约只是自己想说吧,他继续道:“其实伶人一直都是被人瞧不起的,家里要是谁当了伶人,将会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因此当伶人的,大多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他握拳道:“我家家底殷实,从来不缺什么,可我不喜欢那些,我从小的愿望便是唱戏,有一天,有很多的人追着赶着要听我唱戏,比那秋官还甚!要不是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父亲怎会松口让我试这一次,我此生都没有机会实现我的抱负。我就这一次机会了,你说他们会嫌弃我么?”
凤鸿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只是太紧张了而已啊,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你只要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他们一定会看到你的闪光点的。”
她看到后面又来了人,自觉排到后面去了,她可不想再听他讲话了。
在大毒日头下站了许久,凤鸿终于有机会见到那秋官了,她喜滋滋地问:“你觉得我可以么?”
那秋官仍然只是抬起眼皮子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仍然道:“长得太寒碜了……”
便没有了下文。
凤鸿不生气,这么多人,戏班不可能全部收的,但秋官……她记住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暨阳大大小小的戏班十多个,一定会有慧眼能识人的,凤鸿花了一整天跑了暨阳城里勉强稍微有名的几个戏班,得到的就是冷冰冰的“可惜,长得太寒碜了。”
她站在水边看了许久,她有那么寒碜么?
最终,有人告诉她,她别去那些有名的戏班,去那些基本没人去的,胜算高一点,她如醍醐灌顶,解决眼前的温饱最重要啊,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有一戏班名曰顾苑,此字深得她心。曲有误,周郎顾。南朝重风雅,即使是唱戏,也应唱风雅之戏,这顾字,说明了戏班的班主是一追求风雅之人,是一有追求的人,就是它了。
她不再红衣招摇,换回粗布麻衣。由于顾苑生意冷清,故而这戏班也门可罗雀,不用排队便得见班主。
班主是一大腹便便,头发秃了一半的老头。这长相,却和风雅沾不了边。却给了她很熟悉的感觉。
凤鸿提醒自己不要以貌取人,以貌取人是不好的,像她这么有才华的,因为那些人觉得她寒碜而被埋没了,可惜。
她堆了一个乖巧的笑容:“您就是班主啊,早闻您大名,如雷贯耳!”
班主微微掀了一下眼皮:“你何时听过我大名,那我大名又是什么啊?”
凤鸿笑,这能难倒她?她早就问好了,她大声道:“无尘班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这位无尘班主终于将眼皮全部睁开:“我们戏班虽然缺人,但也是有要求的,你长得太寒碜了,去别处谋生罢。”
凤鸿怒极,她指着班主的鼻子:“我哪里寒碜了,啊?”她挺了挺胸:“我哪里寒碜到你了,你见过这么好的皮肤吗?你见过这么玲珑的身段么?你敢说我长得寒碜,你才长得寒碜呢,你全家都寒碜!”
她不想以貌取人,奈何班主竟然以貌取人。反正班主不可能接收她了,她也没必要讨好他。
将心里话说出来,她好受多了,抬腿便走。
“等等,我有说不要你吗?”班主沙哑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凤鸿虽然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有骨气,但她的腿就是抬不动,能屈能伸未必不是没有气节罢?她酝酿好久,终于挤出一个笑容:“班主,您的意思是——”
班主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们戏班不景气,但也能维持温饱,我看你是富贵人家逃出来的小妾吧,你便留在顾苑帮忙,虽然我没有工钱给你,但一日两餐管饱还是做得到的。”
凤鸿虽然很愤怒,她长得很像富贵人家的小妾么?还有不给工钱是什么意思?
班主继续道:“你长得这么寒碜,上台是不成了,你便跟着红药端茶倒水,打扫庭院罢,当然,饲喂马匹也少不得要你帮忙。你还会些什么?”
凤鸿明白了,他想让她打杂啊,不过,她要摆脱这打杂的命运,连忙道:“我会写戏文,还会跳舞,呃……我精于琴瑟箫管。”
她得意地瞧着班主,见过这么多才多艺的人么?
班主摇头道:“你长这么寒碜,写的戏文怕也是不入流罢,红药,你带她去住处,今晚便开始干活罢。”
凤鸿跟着红药一路走过去,手捏得咔咔响,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寒碜”二字,她最讨厌以貌取人的了。
红药见她这样子,笑道:“你也别气,你长这样子确实……”
凤鸿打住:“别再跟我说‘寒碜’二字,谁说我跟谁急。”
红药忙打住:“你不是南朝人吗?我们南朝女子长相以清冷为上,你这样子太俗了,只有那胸无点墨的地主老爷喜欢你这样的,不过你别难过,我是不会瞧不上你的。”
红药声音很稚嫩,应该才十四五岁年纪,凤鸿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她不会不要脸地认为自己年纪小,她五年前醒来,看起来也约莫是十七八岁年纪,她其实已经是一个老姑娘了。
凤鸿听了这些方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长得媚,才被班主认为是富贵人家的小妾,他就差说她是地主家的小妾了吧。
她自问不是一个自卑的女子,但今天的遭遇却让她自卑了起来,不过,既然富贵老爷喜欢她这样的,那她便可以利用利用。
红药道:“你便和我一起住吧,这是你的床铺。”
凤鸿看着那硬木板铺的床铺,也只能将就了,总比露宿街头好,她只有几件衣服,随意扔到床上。红药道:“今晚班里有一场戏,我要去端茶,你便和我在旁学着,这些事情今后就由你来做吧。”
凤鸿开始了每天在戏班里端茶送水打杂的的生活。戏班里除了一毛不拔的班主,一直都嫌弃她长相的娘里娘气的良生,总认为她是被富贵人家玩腻了的小妾的壮汉董大叔,倒没什么不好的。红药虽然也看不上她的长相,但也没说她什么坏话,反而帮助了她许多。班主没有给她工钱,红药用自己不多的工钱给她买了马蹄糕。她非常开心,戏班里的饭菜没有油水没有味道,她能吃上马蹄糕,已经非常满足了。
她果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啊,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到了她这,怎么不应验呢?这样简单的生活挺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