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入座,江满楼给三人斟了酒,风溪云抿一口,惊讶道:“这酒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颜泽看一眼江满楼,江满楼道:“这酒是我们拜托酒神特地酿的,说是用着九九八十一种花瓣,混了天池水酿了许久方得的一坛,味道好着呢。这可是给你专门讨来的,你可得多尝尝。”
风溪云不疑有他,加上这酒滋味确实不错,她一个没留神便多喝了几杯。这酒味甘,后劲却极大,等她觉查出这酒容易上头后,已经喝醉睡过去了。
风溪云酒品很好,醉了只贪睡,这让江满楼着实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闻了闻酒坛,道:“你是不是还拜托酒神加了其他东西进去?”
“一杯醉酿。”颜泽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将桌子收拾干净,江满楼趁机抱起风溪云往屋里走:“一杯醉酿她睡不了多久。我们得抓紧,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处理好的茶叶。”
他将风溪云轻轻放在榻上盖好被子,转身离开带好了门。颜泽已经在找了,轻手轻脚的,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江满楼转出来,扯了扯他的袖袍:“那茶叶叫什么?告诉我,我用异水一起找。”
颜泽停下来,看他一眼:“你不认识。”
“嘿!我怎么就不认识了。”江满楼哼哼唧唧的,“就算我不认识,你告诉我模样,我总能找得到。”
“说了你也找不到。”颜泽分出一缕明火化作小火绳消失在半空,他微微抬了抬眼,“时雨花被溪云放在多年前她偶然发现的一个空间裂缝里,凭你一身本事,不可能找得到。”
伸出手跃跃欲试的江满楼愣住,他疑惑道:“什么时雨花?这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
“都说了你不认识,这玩意儿是上古时期君澈手底下一片地方流传出来,有控制魂魄修改时间的微弱能力,被溪云讨了过来,自己处理好了,做了茶叶,开了容客斋。”颜泽偏了偏头,“时雨花咱们可能找不到,但烬浮生的茶料碧云天应当是有的,少少取点过个味儿,别被溪云发现了就成。”
半空中留了一截尾巴的火绳抖了抖,颜泽一顿:“找到了。”
寻找过程完全没有出力的江满楼立即振奋,“在哪儿?”
颜泽眼角抽了抽,抿了抿嘴,眉毛挑起来,憋了三个字:“床底下。”
谁说风溪云的酒品很好了。
此刻被一招锁喉杀扼住命运咽喉的江满楼几乎要翻白眼,他被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在床边,下手抠着床底下小心拖出来的檀木小盒,上面的雕花几乎都要被他抠烂,上手死命拽住风溪云横亘在他颈项间的无情胳膊,但又怕她醒过来,三魂七魄几乎都要升天。颜泽站在旁边看他抿着嘴笑,笑够了,靠过来,轻声道:“这么莽?”
偏生风溪云睡得踏实,手底下的劲儿却丝毫不松。江满楼白眼翻出天际,疯狂在命运的胳膊下挣扎:“你别废话快点救我出来!我死这儿你也有责任!”
颜泽伸手在风溪云额头点了点,她便松了胳膊,抻抻手脚翻了个身接着睡。江满楼跌坐在地上揉脖子,“小云云这劲儿也太大了,我觉着你要是再看个半刻钟我可能就要魂归故里了。”
“那不至于。”颜泽忍笑,“我去准备茶叶,你想办法把她叫醒,让她亲自沏了烬浮生给我们,那样才有用。”
说罢,颜泽转身离开了房间。风溪云睡得很沉,江满楼深吸一口气,戳了戳她的肩头:“小云云,醒醒。”
风溪云哼哼一声,“阿霰别打扰我睡觉了。”
江满楼的心一紧,不动声色道:“小云云,我是江满楼呀。”
“江满楼?”风溪云一个身翻回来,眼睛闭着,拿手去拍他:“别闹了,阿楼不可能来的。”
敢情她这是把自己当成君澈了。江满楼撇撇嘴,突然想到一件事,索性装傻问她:“为什么江满楼不可能来?他不是天天喊着要娶你回龙宫吗。”
“喊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风溪云是彻底糊涂了,抱着被子嘟囔:“他平时也是个嘴上跑马车的,他的话,信几分真,几分假,说也说不清楚。”
江满楼愣了,“那……”
“你别说了。”风溪云一骨碌坐起来,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道:“他就是那个性子,别人也强求不得,其实这么活着倒也开心。就是老拿我当消遣,不太行。”
江满楼现在严重怀疑,颜泽让酒神往酒里加的不止一杯醉酿。
风溪云还在讲,自己把自己窝成一个球,“初时我见他,因为贪嘴,中了剧毒。我是可看不惯他的,给我凭添了许多麻烦。可到底,也是因为那天,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才足够深刻。
“我总觉得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家伙,心里没点屁事,每天沾沾花惹惹草,嘴上跑马车,虽然父亲和三姐冷面冷心,好歹还有个温柔的姐姐和三个处处护着他的兄长。他说喜欢我,那我也只能受着,管不了他是真是假,发不了脾气。
“可他就是太好了,没有经历过坎坷,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暖才最吸引人。我渐渐甚至觉得他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可转头又看见他对别的姑娘笑得开怀,才知道自己根本奢求不到什么。真也好,假也罢,都与我无关。”
说的越多,风溪云的声音就越低,眼眶红起来,几乎要落下泪。许是因为酒的缘故让她比寻常更容易被触动,她攥着被子,也不看对面究竟是谁,只晕晕乎乎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讲。
“还有颜泽,我知道他对我好,可我不敢求什么,也承诺不了他任何。我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怕一旦戳破,却发现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我不仅要失去颜泽,我还要失去江满楼。他是龙族的六公子,而我只是不够继承玄女之位,连上神都不是的废材神仙。这一步,走破,又有何意义。”
这一世,你我身份,天差地别。不过是蹭了白泽血脉的小神,她没有资格去肖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觉得就这样安安稳稳活着,挺好。若是哪天天塌了,便再说天塌的话。
风溪云说完,又打了个酒嗝,抱着被子瞪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肯再说了。江满楼看得心疼,他一直不知道风溪云有这么多小心思,只觉得她的一双眼睛从未在自己身上多做停留过,原以为是自己多心,没想到,却是这般个理由。
门外窸窸窣窣声音传来,江满楼抬头望过去,发现颜泽端着茶壶站在门口,正定定看着他。
江满楼一怔,“你都听到了?”
“不多。”颜泽淡淡回答,走过来放下茶壶,“但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
“……”江满楼沉默,“她还没醒酒。”
颜泽看了看窝在床脚的风溪云,叹了口气道:“你不用说。她的心思我都知道,活的太久,太清醒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捕捉到关键信息的江满楼眉头一皱,“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私心。”颜泽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允许?”
江满楼翻个白眼,看着风溪云的眼皮子慢慢合上了,他道:“她估计要睡了。睡一觉,酒便醒了,彼时再让她沏茶罢。”
颜泽点点头,在江满楼身边坐下来,淡淡道:“我收拾好了,碎茶叶,沸水一冲,茶便能好。”
说完就听见风溪云在身后迷迷糊糊问:“什么茶?”
江满楼瞪眼,转头看已经睁眼眼底一片清明的风溪云,不确定道:“你醒酒了?”
“啊……我喝醉了啊。”风溪云挠挠头,“我没说什么奇怪的东西罢?”
颜泽低眼笑,手中摆弄着空空的茶盏,“你还会说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我喝醉酒容易讲胡话……”风溪云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讲完胡话自己便能清醒过来。我刚刚一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她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二人,“我说什么了?真的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江满楼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刚想张嘴却被颜泽拦住。他瞧见颜泽点了点桌子,冲着风溪云挑了挑眉:“你说,你想给我们捏肩,想给我们做饭,想给我们端茶递水,说让我们今天怎么使唤你都可以。”
风溪云当场傻眼,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方才醉酒后都干了哪些糊涂事,只能贴着墙壁捂着眼睛疯狂摆手:“不不不那绝对不可能是我说的绝对不可能!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是疯了吗我说这些奇怪的话!”
一旁的江满楼已经被颜泽的操作惊呆,他看着颜泽笑盈盈地敲了敲白瓷茶盏,“你觉得你不可能说这些话?”
“不可能!”风溪云立马坐直,迅速挪到床边下地站起来,瞪圆了眼道:“我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所以这便是胡话啊。你说完,这不醒了酒,站在我面前了吗。”颜泽轻笑着,将盛满沸水的紫砂壶往前推了推,微微抬眼看她,“不如,你现在就给我们泡壶茶,怎么样?”
此刻江满楼已开始在心底为颜泽疯狂鼓掌:不愧是太古神族的老祖宗!瞎话张口就来大坑随手就挖,小云云跳的不明不白还得懊悔自己喝多了酒!妙极!妙极!
风溪云果然懊恼自己喝酒误事,焉焉过来泡了茶,亲手给二人将氤氲着热气的白瓷盏递到了手里。甜后回苦的味道自舌尖滚进喉咙里,仅仅是一丁点的烬浮生就已然给江满楼苦得发闷,他瞪大眼睛想逼自己把那股苦到心肺的味道按下去,却在目及风溪云双眼的一瞬间,突然有个念头闯进他的脑海。
颜泽也一样。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种欢乐的日子,似乎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