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溪懵了。平时，滴杳一直是不温不火的，今天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他不敢回话，却用眼神质疑他。

　　滴杳转头不再看他，语气却失了往常的淡然，但依旧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八万年前，她为了魔界的人，毫不犹豫地想杀了我。我……差点死在她的手里，又怎么会为她留着天后之位呢？”

　　斩溪内心被吓了一跳，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突然想起她讲过的那个故事，女神遇见了一仙一魔，为了救魔，而杀了那个仙。

　　原来那是个真实的故事，而那个女神，就是她自己，那个仙，就是自己的父亲，滴杳。

　　斩溪抬头看向前面的溪水，不断地冲撞着溪中的岩石，擦了个弯，又继续前行。“明知不该爱，却依旧无法自拔，就是这个样子吗？”

　　滴杳没有回答，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爱上她吧？

　　斩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只是很想问，便问出了口。“如果，她和母亲同时遇到危险，你会先救谁？”

　　“我会先救你母亲。”滴杳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我欠她太多了。”

　　“那她呢？怎么办？”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会陪她一起死。”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在石门前脑海里闪现的那一幕，他喃喃说道，“千秋万世，死生相随。”

　　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的轻儿，心中一动，千秋万世，死生相随。

　　绕来绕去，斩溪把有关的，无关的，想问的，不想问的，都一股脑地问了出来。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他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滴杳似乎也知道，也便由着他瞎问。

　　直到最后，他张了张嘴，头低得很低，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荋鸢呢？她又去了哪里？”

　　滴杳知道不能再瞒着他，便如实以告。“应该是被无双峰的人给害死了，轻儿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斩溪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腿脚有些发软，便坐在溪边的岩石上，“荋鸢……她……无双峰？”

　　滴杳担忧地看了看他，“我让无遇查过，确实是无双峰为了雨杉而派人干的。我本想借助无双峰的力量一起对付魔界，后来觉得他们心术不正，便作罢。”

　　他答应过轻儿，要帮她教训雨杉。若是真的欠了无双峰人情，依他的性格，只怕也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情。

　　恍恍惚惚间，轻儿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只见满地的优昙钵华盛开，仙气缭绕，仙鸟在空中欢快地唱着歌。

　　她四处张望，不见一影，心中隐隐地有些欢喜。她张开双臂，飞向花丛，摘下一朵，捧在手心里，嘴角露出天真无邪的笑。

　　“满池烟色把香闻，万里华中一伊人。”只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轻儿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偷采人家的花还被发现，心中一慌，脚下没踩稳，往后摔去。

　　只见一抹雾色飘过，她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抬头看去，只见滴杳微笑地看着她，如同九天外的一抹云彩，美丽无瑕。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抱着她飞到岸上，把她放在一旁的石凳上。退后一步，略一作揖，“夭绍见过落拂仙子。”

　　夭绍？落拂？

　　还没等轻儿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她看见一群人围挤在那里，中间隐隐露出一块雾色的布。

　　等他们散开，她看见一个人身穿雾色的衣衫，躺在一块冰上，被他们紧紧地按住。

　　其中有四个天兵手里分别拿起一根粗大的血色冰钉，放在他的双手掌心和脚裹处，随后举起榔头，狠狠地敲下去。那躺在冰上的身穿雾色衣衫的男子不断地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们一起举起榔头，在一个天兵的口令下，狠狠地敲下去。

　　“不要！”轻儿拼命地喊道，可是他们却听不见。她冲上前去，却碰触不到他们。

　　冰钉穿透他的肉体，没有留下一滴血迹。紧接着，无数的血色冰钉钉入他浑身的经脉，他就这样躺在那里，好像一直在挣扎，却挣扎不了，仿佛被冰冻了一般。直到最后，一个天兵拿起最后一根血色冰钉，放在他的心口。

　　轻儿崩溃地叫喊着，阻止着，却没有一丝作用。她眼睁睁地看着冰钉一寸寸地进入他的心脏。他张动着嘴巴，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轻儿看见了，他在说：“千秋万世，死生相随。”

　　当冰钉没入他的心口的时候，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滴杳！”轻儿大声地对着他叫喊，一觉醒来，才发现是梦一场。

　　“滴杳，不，夭绍。”她恍恍惚惚地起身，走到忘尘结界，看着冰棺里躺着的那个身影，就像睡着了一般，她抚摸着他心口上面的位置。

　　“冰钉入体，不见血迹，却让你生不如死，帝君为何要这样惩罚你？你后悔吗？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子，最后万劫不复。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你是否依然会爱上她？”她对着冰棺里的夭绍，喃喃说着。

　　漫步走到石碑前，空白的石碑突然闪现一个画面。轻儿吓得往后退，就在此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赶紧躲到石碑后面。

　　滴杳慢步走到石碑前，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突然觉得脑子里窒息，踉跄地摔倒在地上。

　　轻儿见状，慌张地上前扶起他，“你怎么了？”

　　她转头看向石碑，“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滴杳淡淡地说道。

　　“你还说没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滴杳挤出一丝微笑，“这么晚了，不在屋子里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允许你来就不允许我来啊？”轻儿没好气地说道，便径自跑了出去。

　　滴杳疑惑地看向已空白一片的石碑，默默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斩溪正在练功，脑海里却突然闪现一个模糊的身影，“荋鸢。”他悲痛地唤道，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你这个样子，会走火入魔的。”滴杳走进屋子，将门关上。

　　“父亲，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荋鸢惨死的情景。”

　　“静下心来，什么都不要去想。”

　　斩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说道，我也想什么都不去想，可是我又怎么能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