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判官上了引渡船,便独坐船头一言不发。阿孟在船尾划着桨,死寂的忘川河上泛起层层涟漪,一圈圈的向四方扩散。
“判官大人,你还是回去休养身体好了!何必非要随我走这一遭呢?”阿孟不解。
判官闭着眼,紧锁着眉头,岿然不动的坐着,他褪去了平日里的官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便袍,黑色的长发直直垂下,遮住了半张侧脸。
此时的判官,没了平日里的疾言厉色,反倒平添几分潇洒与不羁。
阿孟此时却不似判官那样平静,万一判官大人见到了花缘君,得知冥界与巫山有联系,到时候放出云无凭一事也一定会被发现,这些加在一起,自己的罪名可不小!
阿孟又看了眼判官,接着叹了口气,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为何判官大人对“沧海”这两个字眼会有那么大反应呢?
“判官大人,你审过的魂魄里,有叫沧海的人吗?反正我剪过的红线里头没有叫这个名字的。”阿孟道。
判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半晌后,他罕见的开口:“阿孟,你今年多少岁了?”
“一千多了!”阿孟答。
“嗯。”判官又恢复了沉默。
人间,判官与阿孟下了船,月爔此时早已在岸上等着,看见阿孟身后陌生的面孔,月爔不觉皱起了眉头。
判官见到月爔,却是明显一愣,转而看向阿孟,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种个花还要劳烦别人吗?人家仙君可不像你一样整日悠闲快活!”
阿孟撇撇嘴,不做回应。
“您是判官大人吗?”月爔有些疑惑,却在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过来,他微微一拜,“见过判官大人。”
“月爔仙君客气了!阿孟平日里喜爱胡闹,给仙君添了不少麻烦,还望仙君莫要见怪!”判官寒暄道。
“不会。”月爔说着看向了阿孟,她却是一副乖巧的模样,顺从的站在判官身后。
不远处,树林里似乎有些动静,三人的目光于是转至一处。
“我那个朋友就在里面。”阿孟指着树林深处,说道。
判官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阿孟想要跟着,却被月爔拉住。
“里面的事,相信判官大人会处理好的。”月爔道。
“可是……”
“从现在起,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外了,好吗?”
月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判官的模样以及花缘君的谋划,都充斥着太多不安定的因素。
让这个心思单纯的冥神搅入其中,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你难不成是怕我移情别恋?”阿孟看着月爔的眼睛,“你刚刚似乎没有认出判官大人,所以才皱了一下眉,你不会以为我有新欢就不要你了吧?”
见月爔没有说话,阿孟看向判官大人离开的方向,颇为赞许地说道:“不过,判官大人长得的确很帅,若他早是这幅长相,也不至于这么久在冥界还是独身一人。”
忽的,阿孟似乎意识到什么,她重新看向月爔,问他道:“你为何迟迟不给判官大人安排一段姻缘呢?”
月爔似乎有难言之隐,他转过身去。
“他的红线,并不在我这儿。”
“那在哪儿?”阿孟追问。
月爔看着天空,“我也不知道。”
……
树林里,判官走着走着,忽然驻足而立,只见眼前浓雾重重,甚至连脚下的路都快看不清了。
判官任由这雾慢慢包裹在自己周围,一片朦胧之中,四周的树木也逐渐消失,甚至连阳光也无法穿透进来。
此时,忽然一阵琵琶声传来,似有若无,断断续续,似乎在引诱着迷雾里的人,判官寻着声音继续前进,直至来到一个茅草屋。
看了眼庭院中的石台,判官微微皱眉,屋内的琵琶声欲停欲响,判官看了眼那个微张的木门,终是上前推开了——
屋内窗户紧闭,只有一盏灯笼照亮,青鸾帷帐染上了陈旧的颜色,在暗暗的光下显得昏黄破败。
帷帐后出现一个女子的倩影,她身形苗条,略显消瘦,淡妆朱唇,穿着一身泛黄的衣裙,陶醉的奏着怀里的琵琶,全然不管是否有客来访,琵琶和帷帐掩去了她大半容貌,若隐若现,如同屋外的雾气一般,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