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身边的宫人来到褚府,孟婠跟着他们到了一处简易的行宫。
行宫不大,但里面的布置却极其精细,桂木搭成的地板,踩在上面还能闻到隐隐的桂花香,宫院里的树上还挂着花神节的绸带,底下是白色的鹅卵石,除却几盏夜灯,再无其他装饰。
忽然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那人的牙齿被打掉了一只,嘴里包着血说话含糊不清,但依稀可以听到“饶命”两个字。
那人经过孟婠身边时,忽然躁动起来,拼了命地求饶:“你帮帮我……救我一命……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孟婠见他那脏兮兮的手即将碰到自己的衣服上,于是自觉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两个侍卫急忙摁住了他,可那人偏不肯前进一步,执拗的反复对孟婠说着一句:“您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孟婠纳闷,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忽然一声清脆的童声传来——“假传圣旨,以下犯上!”
孟婠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的树上正坐着一个小男孩,大约八九岁的模样,容貌白净,一双大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老成持重,他穿着质地不菲的黑衣,头发也简练的束起,若不是因为面相稚嫩,说他是个二三十岁的成年人也毫不为过。
孟婠正想着这人是谁,忽然身后的侍卫押着犯人一起下跪,齐齐说道:“见过宰相大人!”
“……”
宰?相?大?人?这小孩子是——宰相?
孟婠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跪下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罗儿,你怎么又跑到树上去了?”
来者是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妇。
树上的小孩儿瞬间换了张哭唧唧的脸,撒娇道:“娘亲亲,我下不来了,好怕怕!”
妇人在树下慈爱的张开双臂,温柔说道:“罗儿不怕,娘亲在下面接着你!”
小孩儿擦了脸上的泪痕,一脸天真的模样,“嗯!有娘亲在,罗儿不怕!嘿哟!”小孩儿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落进妇人的怀里。
看着眼前这一幕,孟婠甚至怀疑自己刚刚产生了幻觉,这小孩儿前后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
只见那小孩不知道在妇人怀里说了什么,妇人将他放下就独自离开了。
孟婠心想:他不会又要变脸了吧?
果不其然,目送妇人离开后,小孩儿一回头,眼里全无天真无邪的模样,他背着手大步走过来。
他看了眼侍卫,吩咐道:“把他带下去!”
“遵命!”侍卫押着犯人走了。
现在就只剩下两个人,孟婠正犹豫着是问他刚刚那人犯了什么错?还是问他为什么换脸换的那么快时,小孩儿却突然开口了——
“阿孟,你当真是丢尽了一个冥神的脸!”
!!!!!!
孟婠瞬间楞在原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还有这口吻,这压迫感,以及这要命的眼神?
这小孩儿究竟是谁?
孟婠发誓在人间的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惊心动魄过!
小孩儿背过身,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没有说一句话可周遭的气场却低沉的可怕。
孟婠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冥王大人?”
“哼!别提孤的名字!”
一个“孤”字,除了冥王大人还会是谁?
孟婠只觉得脑门似乎被雷劈开了,又是恍惚又是惊吓。
“冥王大人,您怎么有空来凡间了?”她刻意寒暄道。
冥王却不想跟她寒暄,直接劈头盖脸道:“若不是孤你早就提前回冥界了!还能让你有功夫在人间谈情说爱吗?”
“啊?”孟婠不解。
冥王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好歹是从冥界出来的人,怎么一到人间就不设防呢?要不是药饬是自己人,你以为当初在巫山上,那道‘妖女伏诛’的圣旨,你还能活着回来吗?”
孟婠道:“所以刚才那个人就是传假圣旨的人?可是我并未招惹过他啊!他为什么要害我呢?”
冥王道:“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不会来招惹你吗?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小时候去打冥兽难道是那些冥兽先动的手吗?”
孟婠语噎。
冥王继续说道:“你剪红线那么久应该知道,一旦人间发生战乱会平添多少孤魂野魄?又会有多少生离死别?
其实在你投胎前,原本这个王朝也该气数尽了的!可药饬他以一己之力换来你在人间安稳度日,说是你在经历情劫,可战火之劫却报应在了他身上。”
孟婠手心微凉,“冥王大人,我……”
冥王叹了口气,“你也不必自责,他早已对我说明这是他自己的抱负。”
冥王转过身看着她,“倒是你……”冥王接着咳了几声,然后问道:“二十多年都未曾回到冥界,可还想念那条忘川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