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的却不止是狼妖。
洛书鲤吐槽完少年,注意到狼妖的眼神,她抬起眼,也就仅这一眼,她的心跳骤然错乱了起来。
震惊!!!!
明光的照耀下,墨色的衣襟挡在她的面前,那人单膝跪地,额头抵着她光华流转的手指,很是虔诚。
她感觉被烫了一下。
那个人像只带毛的小兽轻轻地摩擦着,明明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怎么此时却能这般亲昵?
“你……”
洛书鲤有些窒息,处于错乱中,指尖光顿散。
“……”
“是孤误了……”
男人睁开紫瞳,眼底划过一丝哀痛。
“哈?你在说什么?”洛书鲤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凛冽的男人,很难想象他竟然也有这般受伤的弱态!
男人倦懒的睁开眼,转而拂袖飞身到狼妖跟前,落地无声。
男人踏着夜色,居高临下。
“主人…我……”狼妖挣扎着抬起半人半狼的脸,身上的毛也糊了好几块,哪还有半分贵气。
“老狼,怎么又毒发了?”
“……我。”
男人沉吟片刻,弹指,一道幽幽的光融入到狼妖的身体里。
“谢主人。”
这个叫‘老狼’的狼妖看着恢复成白玉的指,伸手摸了摸肩上平滑的大髦,脸上又恢复了贵气和自信。
“老狼,孤没识错的话,”男人若有所思的对着江浼浼那儿,“她是给你下毒人的血亲?”
“你想对我师姐做什么!”洛书鲤沿着他的目光,瞳孔骤缩。奈何跑过去的速度终究是太慢,老狼早就先她一步抱起她,单臂勾着江浼浼的脖子,阴阳怪气地道:“干什么?要你管?你管得着吗?”
“你!你这个记仇的破狼玩意儿——”
洛书鲤狠狠骂道。
“够了。”
男人不带任何语气地打断他们。依旧是那身玄色带翼猛虎袍、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包括跟了他那么多年的狼妖,都从来没觉得有一刻看透过他。
“老狼,你想根治还得看她。”男人扫了眼江浼浼,淡淡道。
“主人的意思是留她一命?”老狼有些不甘的开口。
“你想让她活着么?”男人面无表情地反问。
老狼眼底暗潮汹涌,否认道:“怎可能!可主人若是有心留她,我就是再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恐也无意义……”
“孤并无阻你复仇之意,毕竟希望在眼前为什么不去呢?但你也明白,有豁口的刀用的总归没有完整的趁手,扔不扔都是一念间的事。”男人的语气虽无波澜,但是他暗藏的意思很明显。
老狼知道这个人的脾气,沉默须臾到底还是松口道:“行。六年。那小孩,这个女人六年内解不了她老子的毒,老子就宰了她平心头之恨!”
“可恶!你放了我师姐!”
“老子不放!!”
猎猎的风打在脸上,冷冷的,一如狼妖临走前的目光。
眼见着狼妖掳走师姐,洛书鲤握着金光四溢的弯刀就要跟过去,然而男人挡住她,狼妖彻底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你!!”
刀锋一转,洛书鲤咬牙,又带着愤怒的向男人的脖颈勾过去。
惹她没事,或者说惹她其实有事,但远没有欺负江浼浼这件事拉的仇恨大。
她洛书鲤就是这样一个冲动又自不量力的坏脾气,一个极端又怒不可遏的疯子。
黑影一闪,深沉的嗓音圈绕着她,像一道魔咒般。洛书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五步以内,都被她周身的光晕照的亮如白昼。
金光碰上黑影,发出利器相碰的声音。
‘当’——
弯刀勾住了缭绕的紫力,胳膊麻的像触电一样,电流‘滋滋’的往上钻。
洛书鲤脑瓜子嗡嗡作响。
劲敌又如何?
打不过又怎么样?
绝对不能退——绝对不能——退一步都不行!
江浼浼还在狼妖手上,狼妖和她父母有仇,谁知道他会不会随时痛下杀手?
青案说的不错,江浼浼待她好。
好到什么地步?
这么说吧——
洛书鲤任性妄为!
洛书鲤理直气壮!
洛书鲤无所畏惧!
所以其实,江浼浼就是她洛书鲤的心,是江浼浼塑造了这样一个洛书鲤!
就这样把心脏放在案板上,刀俎就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性。这让洛书鲤怎么可能冷静!!
被压下去的弯刀又一次溢满金光,艰难地抬高了十公分!
男人如鬼魅般,身影一闪复又现身,洛书鲤手腕上的护甲已然被他拿在手中把玩,只见其很是云淡风轻,嘲讽道:“空有逆天神力而没有半点实力,你,属实是浪费天资。”
假如你想毁灭一个人该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杀了便是。
可如果你想毁灭一个不怕死的人呢?
那就诛它心!
可是怎么诛呢?
譬如断其希望,譬如扰其心智,譬如辱其骄傲……
“啪啦”——
潜伏在洛书鲤内心深处骄傲碎了。
其实不管谁,得天独厚就会沾沾自喜,生于安乐就容易忘乎所以,哪怕是一个成年人。
奇耻大辱!深仇大恨!
如果说一开始洛书鲤对他还有点熟悉又模糊的好感,那现在所有的感觉都化成了她指尖颤抖的愤怒!
不……
不能生气……
江浼浼还在狼妖的手里,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要冷静!!
洛书鲤额头青筋暴起,轰轰烈烈的光芒如龙般盘绕着刀锋——这一招向左的攻势百转千回的打向他的左胸,却又在眨眼时间的二分之一蓦地袭向他右臂!
声东击西——
“太慢,”男人躲闪间又顺手从她箭囊里捞出箭矢,格外轻松地对着空气一甩,“神力的宿主竟是废人?”
不知名的鸟倒在血泊里,眼睛圆睁。
洛书鲤浑身颤抖。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怕输,因为在这之前,她从没输过。尽管,以往只是‘同龄’弟子之间的切磋……
“怕死?还是怕输?不如孤来猜猜,这般不要命的打法…”神秘的紫在他瞳孔打着晕,“应当是,都怕。你怕你活着而她死,你怕自己输在这里再无找她的可能……”
“……”
‘她’指得是谁,这不言而喻。
洛书鲤的心又是被针扎了一下,在他面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做什么都是徒劳挣扎。
她像是宇宙中茫然漂泊的星星,随时都有迷路的可能。而这个男人就像宇宙中复杂而神秘的黑洞,做好了随时把她吸进去、再不让她出来的准备……
人,总得服输。
所以走到绝境就该认命了吧…
凭什么?!!!
洛书鲤眼睛一闭一睁,像是想通了什么,她的指尖的光骤然柔了下来。
她忽然想到他今日出现时、在神力面前的弱态。
如果这是突破口的话……
金光运转,带着分耐人寻味,轻飘飘地开出一朵六瓣的迎春花。
缥缈的温柔乡,迷失方向的到底是谁!
男人如雕像般愣在原地,就这一瞬间,亮而刺目的刀已然抵住了他的脖子,触感冰凉让他回了神。
“哦?有意思。这一手孤倒是属实没想到。”
“少废话!快让开!我要让那头狼放了我师姐!!”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孤有条件……”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现在脖子在刀口下的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洛书鲤压紧了手中的刀,试图用气势威胁住他。尽管……
“资格么……”男人凉凉地哼笑,反手,轻轻松松地将刀扣在洛书鲤的喉咙边,“一条你的命,一条她的命,谈吗?”
冰凉又触及洛书鲤的脖子,她不甘心,嘴硬道:“真是好笑,你有一手遮天的实力,有事不自己去做,反而威胁一个小孩帮忙,你都不觉得丢人吗?”
“丢人?孤最瞧不起人类。”他眼神幽深。
“说这么多,你不让去找她,到底是想让我干什么?”洛书鲤话音刚落,口中蓦地被男人塞进一粒药丸。
刀声落。
她跪在地上捶着胸口,脸色如纸:“你喂我吃了什么?”
“你乖乖听话死不了。”男人挑起她的下巴,“但是如你所见,老狼这把刀到底是不趁手,很明显不能达成孤的目的……”
“你要让我为你做事?”
“你觉得你现在够格?”
洛书鲤眼睛忽闪,竭力抑制住恼怒。
男人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淡然道:“六年内你师姐不会有任何危险,你可以放心修炼。至于你最后能否证明你的价值,那就关系着你的命和她的命了。你当明白,孤不需要没价值的东西。”
“你的目的不可能只让我变强这么简单。总得说说然后呢?你想让我去做什么?”洛书鲤看着他。
指尖是小孩子特有的软乎乎肉感,男人松开手,与她面对面。哪怕是矮着身,那高大的身影仍然高她几尺,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不急。今日起,孤亲自来帮你正确运用神力。”
“……”
“你可知你是神力的寄托者?”
“什么意思?”
“你是一个特殊的人类,有神力傍身,所谓,天赐的奇才?”他尾声轻扬,“只要你想,修成神都没有任何问题!”
“神力就是我金色的木之力?”
“木之力?你倒是高看它。”男人掩住了眉眼间的不屑,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你们流华的金木水火土,神力兼容,完全可以通修。”
“你怎么知道我是流华山的…”
“你觉得呢,木之力?”男人轻嗤。
洛书鲤感到脸上有点没面,又说:“看不出来,阁下对这个江湖门派还有几分了解?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你应当不是人。”
毕竟他张口闭口就是人类怎么怎么样,而且还有‘孤’的自称,除了皇亲国戚哪还有人会这般傲慢?不过眼前人很明显不可能和皇室有关。
狼妖对他敬畏如神明,要是他真是人,老狼那心高气傲的家伙怎么可能认人类为主?
而且紫色的眼睛……
洛书鲤暗暗地望向那潭深渊般的瞳仁,混着一句讥嘲“你倒也并非愚不可及”她恍然悟道:“难道你想让我助你称霸武林?”
两个人同时开口,洛书鲤眼带震惊,而男人的身影深深遮住了她,面色不变。
洛书鲤:“……真的啊?”
男人:“孤收回刚才那句话。你不是愚不可及,是愚出天际,嗯,无人可及。”
可能是因为这个小插曲,气氛终于没有那么死了。
洛书鲤渐渐地大起了胆子。
虽然知道他是一个危险的家伙,还撺掇狼妖抓走了江浼浼…可恶!反正都是仇人了,所以她终于还是破罐子破摔地问出心里最想问的问题:“阁下叫什么名字?”
紫潭微漾,男人眼里拢着岁月的沉淀出的情绪,一瞬间像是想到浮世中的千万事,又是一瞬间化成了平静,近乎死水。
半晌,他薄唇轻启:“……辞深。”
“什么此生,此生什么?此生不忘?你莫不是诓我的吧!”
“……”
洛书鲤佯作些怒,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腿,捡起弯刀就与他拉开了距离。
真好听,
原来他叫辞深…
“不对不对!那还有个人呢!可别让狼给吃了!”
“……”
洛书鲤突然咋咋呼呼的想起什么,没错,正是那个给师姐疗伤的少年,他还躺在那儿,应该还没被狼吃掉。
不过这也正好,这很自然的挡住了她眼底的波光……
辞深不知道。
辞深闪身入了夜色。
走了吗?
洛书鲤蹲在少年身边,目光不经意的往那儿,那个空无一人的平地,又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