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鬼门,蓝兮萤因心念所及,来到的人界之地还是净天。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压抑,整座城被玄阴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固若金汤。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玄阴,仙门与松渊三方对峙的情况。
玄阴与花忆,龙昭交界的地方,有一片巨大的冰湖。因玄阴常年苦寒,这湖一年四季皆是封冻的,唯有与花忆和龙昭接壤的地方才会偶尔消融。
松渊军从南方一路北上,不知是不是一时没适应如此恶劣的气候,终于在此地泄了力,停滞不前,战火因此而暂时熄灭,陷入僵持。
妖魔流窜各地,诸国自相残杀,仙家各宗斩妖除魔,济世救人,本就寥寥几人,这会儿才得以腾出手,彻底剿灭了逃入人界作乱的各方妖魔,等回过头来,神洲三国已覆灭了。
天下为之瞩目的玄阴冰湖上站满三方人马:松渊与玄阴以各自的君王和文武诸臣为主,仙宗以风雨楼主怀玉、古水白门门主邯汤闫、秦州唐氏家主唐青虹、月寒宫主花心寒、菩提宗主普清五位掌门为主。荼蘼峰没人来,不过大家对此都好像不太在意,毕竟谁都知道,之前夙九儿掌门在位时,荼蘼峰出力最大,损失最重。
“言尽于此,我们的态度和立场绝不会变!人间不可以再起硝烟,否则灭灵八剑金武纪灭世的传说,一定会再度上演!”唐青虹已十分不耐烦。
“仙人,我们王上没有错。分裂只会带来无尽的战火,唯有神洲一统,人间才能真正太平。王上高瞻远瞩,应当使万民臣服!”松渊王侯景此时并不在场内,由他的臣子占据舆论高地。
“太平?看看今日血流成河的局面,是谁造成的?松渊国若不发动侵国战争,天下本就很太平。玄阴人不会屈服于你刀剑之下,誓死要守护祖宗基业!”玄阴王座下臣子立马出声反驳。
“若你们不负隅顽抗,挡我们宏图远志,我们又怎会以刀剑开路?劝玄阴君还是乖乖臣服,也可免去一场血光之灾!”
“放肆!”玄阴臣子气不打一处来:“松渊文治不兴,民不富足安宁,连自己都治理不好,何德何能以坐天下共主?不过借六合太一宝鼎之威罢了!即使如此,也还是改变不了你等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国的事实,不义而胜,天下不服!”
“不服又如何?松渊就是强,灭了三国!”
“可笑,即使有朝一日,真叫你得了天下,你们也留不住人心,守不住天下!”
“我王要先行兵道,再行王道,此乃否极泰来,先破而立!”
“……”
谁也说服不了谁,与在一旁不好插手又不愿就此离去的各大仙宗一样,蓝兮萤一时没有好的主意。
如今唯一可打破这种僵局的关键人物,就只有人王侯景了,就看岁尘能不能说得动他。
“如何了?”
一个千里传音,蓝兮萤的声音直达远在松渊国东阳王宫的岁尘耳边。
“有着落了,松渊王已差人开始起草“阴阳令”,并设了三司革故鼎新,整顿吏治,他本人正亲自往玄阴国而来,没有带兵甲,只带了一班文臣。“
蓝兮萤一听,大松一口气。
“人界事既暂时平息了,那我就先去往荼蘼峰了,届时,你在此间为我多留意留意。”
“行,你去吧。”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蓝兮萤特地去到仙宗五位掌门那边:“且等松渊王来,此间事即将善了,诸位辛苦了。”
“无妨,倒是荼蘼那边实在叫人不放心,你尽管去吧。”花心寒出声。
“保重!”
浩瀚无际的溟海,漆黑而深不见底,惊涛骇浪肆意翻涌,相互冲击产生震天激荡声,要把一切摧毁,本奇花仙草,异兽珍禽遍地的地方,如今不见一丝生机!
蓝兮萤御剑在溟海上空,魂悸魄动,忐忑不安,好不容易来到所在之地,终是看见了最令人心痛的一幕……
五座仙山,以中心荼蘼山的荼蘼殿为界,左右一分为二。一边熊熊烈火,遍地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荼蘼弟子,一边冰天雪地,是被冰封的荼蘼弟子。火吞并了一切,冰封冻了一切。
半空中千把无主之剑一边哀鸣,一边乱飞,密密麻麻,错综复杂……
来不及悲伤,随即一人自山中飞掠到蓝兮萤眼前,竟是月芝!那个疫神冠星澜身边的仆从月芝。
短小精悍的老头儿,还是那一身宽大的黑袍,无数枯木颜色的藤条长长地垂挂他满身。他身长不过五尺,雪白的胡子却很长,长到都拖到了地面,隆重如瀑布。
“丫头,我尽力了……”月芝无奈摇头。
蓝兮萤急于知道缘由始末:“这……怎么会这样?!”
“荼蘼人心生魔障,强力升仙致使水方归墟泪溟之海的清气耗尽,反受留下的浊气反噬,堕化入魔。荼蘼峰没有成为助他们升仙的圣灵鼎,他们的身体反而成了归墟清浊二气的战场,几番交锋冲撞,莫说肉体凡胎承受不住,形神都随之俱灭了,我来时,已无一人生还……
“紧跟着,日月神就来了,那些我最痛恨的神明!我以主人《鬼门集》的法术弑神,二神的遗体陨落荼蘼后,便形成了这等水火二分的模样。月芝受玉心仙恩惠,只能做这些,除此之外,人微力薄,再改变不了什么,实在惭愧。”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蓝兮萤无法接受,和所有普通人一样,面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再难免痛苦!
“这些年,人们对头顶的九天神明淡忘了许多,神位神像已经越来越不值钱了,高高在上的神明们失去了绝对的权威,就拿仙家之宗荼蘼峰开刀,于是醉生梦死、归墟升仙这些事,就都发生了。和曾经的主人一样,一句违反‘天’道,冒犯‘天’颜,被众神以替‘天’行道之名处置了。主人留下《鬼门集》,为的就是犯一犯‘天’颜,煞一煞‘天’威!”
“荼蘼未能免厄,也是拜他们内心魔障所赐。”
只是短短几句话,蓝兮萤就算不曾亲眼所见,也清楚其中是怎样一种惨烈。
月芝说完,荼蘼五峰之间的海域掀起滔天巨浪,自海底传出一声长啸哀嚎,响彻云霄!
天摇,海动,山崩!
海底,荼蘼山脚受一记突如其来的重击,荼蘼五峰开始崩毁,坠落。
自山顶巨大的水团中流下的水帘瀑布一瞬枯竭,海面,缓缓浮起天珠九尾凤的尸身,它的血,染红了溟海……
天珠九尾凤,由当年的稷元道祖亲手降服,作为镇派神兽在海底撑住荼蘼不落,而今,荼蘼人已消亡,神兽有灵,悲愤中竟撞山而亡!荼蘼峰先后失去归墟之力和神兽之力支撑,即将陨落溟海!
而这一切,蓝兮萤何尝不明白,只能亲眼目睹一切发生,她却做不了什么……
“谈何救人,人心底有恶,你做再多,也只是杯水车薪,就如同眼前这一幕,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月芝大失所望,“现下妖魔无主,流窜各界,待我回去坐上妖皇之位,一定号令众妖群魔安分守己,不再扰他界安宁,告辞了!”
月芝坦然离去,只留下蓝兮萤一人,看着荼蘼一点点陨落……
当年初来乍到,它的美轮美奂让她有多惊艳,今日重临故地,它的分崩离析就让她有多煎熬……
玉心、若仪、羽寒、小九、苌煜,还有那么多一起练功一起欢笑的师兄弟们……一朝之间,过眼云烟!
当荼蘼整个儿沉入溟海,这座道门之首,仙家第一宗,终究宣告了它的灭亡!世人对它的称颂,顷刻之间变为悼念,最沉重的悼念!
开沧溟兮荼蘼香,行渺渺兮仙茫茫。
朝朝共付江流水,暮暮无际凄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