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五月瓜
徐子武奇怪地看他一眼:“听口音,你不就是咸平人吗?”
田志嘻嘻一笑:“这五月楼才开张一年,不仅省内外,连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也蜂拥而至,我这种小人物,最多也就是从门口路过,看看那些豪华车马罢了,所以,虽是本地人,却无缘一进啊。”
唐楼轻轻拽了一下徐子武的衣角,止住他的问话,自己却说:“五月楼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丝悲悯布满了田志的双眼,转瞬间,他笑着说:“知道五月瓜是什么吗?”
两匹马同时打响鼻,催促主人不要站着闲聊了,该上路了。
“走,去县衙小坐!”唐楼不由分说,一把抢过两匹马的缰绳就往县衙走。
田志犹犹豫豫地看一眼徐子武,见徐子武做了个“请”的手势,忙自己牵上马,紧随唐楼其后。
此刻,徐子武领悟到了唐楼的意思。
田志一定是有话想说。
一进县衙,唐楼吩咐衙役把马牵去马棚,让马夫喂精饲料。
官府内的马只有外出长途奔袭时才会喂掺有豆类的精饲料。
田志唇边涌起一抹微笑。
坐定之后,不待两人发问,田志便主动说:“那些禽兽们,把年纪不足十岁的女孩子,叫做五月瓜。”
徐子武和唐楼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已为人夫的唐楼骇然:“难道,五月楼里都是这么大的女孩子吗!”
徐子武却尚未明白什么意思。
田志愤然道:“是的!一年前,五月楼从我们咸平十两银子买一个女子,说是教唱曲儿的。穷人家有十两银子可以吃两年的饱饭了,所以他们一下子就买到了二十多个女孩子!”
“后来才知道,五月楼是妓院,女孩子的初夜叫开瓜,瓜在七月才熟,五月瓜,才刚刚落下花苞。一个姿色上等的五月瓜,初夜可以卖到一千两银子,这样的天价,还是有不少官老爷们趋之若鹜!”
“从我们咸平收不到女孩子后,他们就去外县、州,甚至外省收买,听说,开业一年,他们先后收买、卖出的五月瓜就五十多人!毕竟,穷人多啊!”田志的眼圈红了。
徐子武这时才弄懂五月瓜的意思,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涌上了心头。
尽管朝廷规定,只要是明媒正娶,女孩子十三四岁就可以婚嫁。
但是不到十岁的女孩子,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啊!
“这么多!”唐楼的脸因愤怒而微微泛红:“那些女孩子,现在都在五月楼吗?”
田志垂下头,眼睛看着自己脚边的青砖地面:“听说有十几个女孩子被畜生们折磨死了,死了就埋在五月楼后山的花冢里,那个花冢原是一口枯井,每扔进去一个尸体就盖上一层土以掩盖臭味,即便如此,山那边放羊的人隔着围墙还是能闻到臭味!”
徐子武和唐楼的手,不禁开始颤抖。
“有抵死不屈从的,破瓜之后又被他们转手卖到苦寒之地给人当老婆;也有的父母哀求着把女儿又领回家的;只有不到十人,无处可去,留在五月楼继续接客......”
田志说完,三人都长时间沉默。
陈君鳌寓所,一下人来报:“徐县令回衙了!”
陈君鳌闻听放下茶碗,立刻带上名帖和一千两黄金来到县衙。
李皋刚开始和他商量开“五月楼”时,他并不看好这个生意。
陈家世代经营金银器、绸缎、茶叶,还在京城开有两家饭庄,作为京城首富之一的大公子,他总觉得开妓院有损家族清誉。
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一个“五月楼”,仅仅一年的时间,盈利居然是家族所有生意一年毛利的总和。
七夕节那天,“五月楼”一天就卖出了六十件金器!
一直对儿子做这种“有辱门风”生意深感不齿的陈策,居然默许了儿子从家里源源不断往“五月楼”拿金器玉饰和绸缎,销路出奇的好。
终于,他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儿子:“嫖客们出嫖资已然很靡费了,为什么还要买这些金玉器物?”
陈君鳌笑着说:“我若告诉您,京城和州郡里一品以上的官员不下二十个是我那里的常客,您就知道他们该多有钱了!他们的银子在天子眼皮子下不敢花,到了五月楼,为了博美人一笑,他们经常夜掷千金,还暗中比着花钱呢!”
李皋从咸平搜刮的钱财被充公的消息他也听说了,心里并不担忧。
他认为,天下当官的,没有不爱钱的,走了一个李皋,再来一个“徐皋”罢了。
人啊,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
收到陈君鳌的名帖,徐子武与唐楼低语了片刻。
唐楼对田志说:“我安排你到后堂先吃了午饭再回驿站,你回去收拾行李,这两日你的调令就到驿站了。”
田志不解地看着唐楼,又看看微笑的徐子武。
徐子武说:“你莫非愿意一直做役使吗?来做我的巡检官可好?”
田志惊喜交集,忙躬身道:“士为知己者死,田志愿肝脑涂地追随大人!”
唐楼亲自到县衙外迎陈君鳌进府。
咸平县衙,陈君鳌并不陌生。
李皋在位时他每月最少来一次,但是这次来觉得县衙里的氛围变了,变得肃然;
那些被他称作“歪瓜裂枣”的衙役们也变得个个身形挺拔,面色凝重,再不似从前那样猥琐了。
陈君鳌心里不由有几分紧张,轻咳了一声,提醒手下按来之前说的,要让徐子武首先看见他们抬来的,用大红绸缎包裹的四个大木箱!
徐子武果然看见了那四个箱子,笑着问:“陈公子,箱子里装的,总不会是四个五月瓜吧?”
陈君鳌一时摸不透徐子武的脾气,便笑着说:“只要大人贵足肯踏贱地,小人求之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