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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瘟疫

凤绝九天之御魔记 素炒三丝 4915 2024-07-07 09:24

  夜晚的风,很冷,像浸了冰,被水湿透了的身子在这样的冷风中奔跑,如被万根钢针凌迟。

  跑着跑着,泪水便淋湿了我早已被冻得麻木的脸:为什么,飓风般席卷一切的恐惧和不安过后,会是洪流般难以遏制的委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委屈来自于哪里!又为何会如此强烈!

  我停住脚步,蹲下身,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想通过自己坚实的臂弯,带给自己一点温暖和安全感。

  可是,任凭我怎么用力,感觉到的,除了手臂上水渍的冰冷,只有心中滔天的委屈。

  “哇呜呜呜……”我放声大哭,想把心底那股滔天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哭声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如同午夜恶鬼的哀嚎,震荡在大街小巷,回旋在空旷的夜空,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的我终于踉跄起身,向城隍庙的方向走去。

  漆黑的夜色中,城隍庙模糊不清的的轮廓刚映入眼帘,身子便突然被什么东西抱住。

  那个东西身上带着我想要给予自己,却一直没有成功的温暖,驱散了身上刺骨的冰冷,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

  “大傻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我低头一看,是小男孩。只见他一脸担忧地开口,“你去哪儿了?你吓死我了!”

  这句话,仿佛雨天的伞,寒冷时的衣,我俯下身,紧紧地抱住男孩,不由得再次流出了泪水。

  不过,这次流出的眼泪是幸福的、感动的,仿佛刚才心底所有的委屈都随着着眼泪流了出去。

  原来,不仅我可以帮助小男孩,这个看着像弱者的小男孩也能带给我温暖。松开紧抱着男孩的手,我感激一笑,牵起男孩的手向城隍庙走去。

  虽然得到了村长“明天我就把他赶出去”的威胁,但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怎样,原本应该烦恼失眠的我,这一夜竟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第二日吃过早饭,我没有照例去医馆帮忙,而是守在城隍庙,决定竭尽全力阻止来这里赶人的村长。

  不想,比村长先来的,却是村里爆发瘟疫的消息。

  我是从师父口中得到的消息,这场瘟疫来得突然,师父刚吃过早饭就陆续接到了四个感染瘟疫的病人,忙不过来就过来叫我了。

  我第一次听到“瘟疫”这个词,并不知道这种病有多恐怖,直到看到一个刚感染瘟疫的汉子在半个时辰之后,整条胳膊竟灿烈地化为了一滩血水。

  “这个‘瘟疫’怎么这么可怕?”我一边按师父的指示给患者敷药,一边道,“这真的是病吗?我怎么感觉像……像妖怪施的妖法?”

  “和妖法差不多!这种瘟疫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听下山的人说,山里好像起了毒瘴,我通知下去了,让村里的人暂时不要上山,等这波忙完了,我就到山上去看看,看这种奇怪的病症到底是不是由那个毒瘴引起的。”

  忙活了一上午,疫情终于有所稳定。

  见染病的人都安置好了,也没有多余的人送进来,我便回家吃饭了。

  刚回到城隍庙,便看见了蹲在供桌下面,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的小男孩。

  “怎么了?”我大惊,跑过去道,却不想还未靠近,男孩突然抬起腿,一脚踹了过来。

  他力气极大,毫无防备的我就这样被他踹了个大马趴。

  “不要过来!你们这些坏人!”他一边哭喊,一边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瑟缩进桌子的角落里。

  “你干什么?!我是大傻瓜啊!”第一次,我学着他的话,管自己叫大傻瓜。

  “大……傻瓜?”他重复着我的话,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将因恐惧而颤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我的脸上。

  “大傻瓜!”他失声道,陡然撞进我的怀抱,像一颗发射的炮弹,撞得我全身都疼了起来。

  “别……别怕……”我咬牙道,竭力忍住着身上的疼痛,“发生了什么事?是村长带人来赶你了吗?”

  怀里的身子一顿,像根琴弦一样绷紧,半晌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的时候,他把头深埋在我衣襟下的沉闷声音传了出来:

  “不……比村长赶人更可怕……是一群女人……她们……她们……”

  话未说完,他小小的身体再次抽搐起来,同时响起嗓子啜泣的声音,好不委屈,哭了半晌,他方才继续道:

  “她们欺负我!”

  “欺负你?”我诧异道,不解其意。

  女人们那么大,他这么小,我实在想象不出一群女人会怎样“欺负”一个小孩,何况还把这个小孩欺负到如此“惊恐”的地步。

  “嗯!!!”

  “她们怎么欺负你了?”我拽开他紧抱我的手,捧起他弄得脏兮兮的脸,让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想让他尽快平静下来,好好说一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们……她们要睡我!”他气呼呼地道,义愤填膺。

  “睡……睡你?”闻言,我一愣,想起了昨天晚上临走时,村长对我说的那句话:

  “你跟我装什么清纯?你不顾一切地想留下那个孩子,难道只是出于善心?你也不过是垂涎他的美色,想睡他而已。”

  睡,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吗?可是,我们每天都会睡觉的啊,就像一日三餐一样稀松平常,这种事情,怎么会对这些人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村长可以为了它法外开恩,免去我一死;村里的那些女人们可以为了它欺负一个年纪尚小、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他们所说的睡,和我所理解的睡,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小家伙,睡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让你,这么害怕?”

  “呃……我竟然忘了,你什么都不知道,”男孩咬了咬嘴唇,有些纠结地低下了头。

  “就是这世间最肮脏、最可耻的事,比让一个人去死,更严重!”沉默片刻后,他抬起头,义愤填膺地开口。

  “可是你这么说,我……我还是不明白啊……”

  “睡就是……”男孩再启丹唇,刚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脸颊上浮现了两朵红云。

  “你继续说啊!”我有点儿着急。

  “就是,”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样,道,“对你而言,就是把你当成妓女一样取乐,对我而言呢,就是把我当成了娈童!”

  “……”

  他这一解释,我不仅没明白,反而更疑惑了,他说的“妓女”、“娈童”,又……又是些什么东西啊?

  “有鱼,白郎中回来了,叫你赶紧过去一趟!”一个村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以后再说吧,我要先去一趟医馆,”我起身道,看了眼男孩,想起了欺负他的那些女人们,又加了一句,“你和我一起去。”

  “嗯!”男孩立即道。

  到了医馆,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听到了脚步声,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到我和男孩的身上。

  此时他们安静得出奇,似乎正面临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看向我二人的目光中,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你来了?”村长的声音从人堆里响起,循声望去,我看到了坐在人群中间的白衣老者。

  见我看过去,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躲闪着,他的异样,让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那夜他穿的,也是这件看上去十分圣洁白袍,可是做的,却是小男孩所说的,“最肮脏、最可耻”的事,虽然我至今都没弄明白,“陪睡”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

  不过,我显然高估了他的羞耻心,片刻后,他便恢复了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从容。

  “有鱼丫头,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以族人头领的姿态环视了一下四周,他继续开口。

  我答应过他,只要他不把小男孩赶出去,让我做什么都行。

  “当然记得。”点了点头,我道。不知道今天他再次提起这件事是想做什么,找到昨晚的事,我忙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和昨天晚上一样让我陪睡,做什么都行。”

  话音一落,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村长的脸上,目光什么样的都有,不过大都是诧异和鄙夷,只有男孩一个人,大惊失色:“大傻瓜,那你有没有……”

  “没有。”

  村长没有立即回应,但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变了好几个颜色。

  “你说昨天晚上我让你来陪睡,请问有谁看到了?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不要信口雌黄。”半晌后,他方才缓缓开口,脸上的慌乱被镇定所取代。

  听到他说谎,我很生气:“你才是信口雌黄!”

  “呵呵,”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他抬头扫视过目光凝聚在我们二人身上、目光各异的村民们,缓缓开口,“村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以为,人们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见他如此嚣张,我没有说话。这是我自诞生以来,第一次与人类对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如果是狐狸,遇到这种事,直接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就成了,是断不会说这些还要竭力扭曲事实的弯弯绕绕的话来的。

  “你说我昨晚让你来找我了,有谁看见了?”他从容开口,眼睛里却闪烁着只有我能看懂的阴险。

  “是你让我……”

  刚开口,没等我说完,便被他又一句质问打断:“你总不会说,我是让你闭户后来我家的吧?”

  “就是这样!你就是让我闭户后去的你家!”我大声道,为终于成功反驳出来了一句话而振奋。

  但还不等我得意,他的话就像冷水一样兜头而下:“哈哈哈,闭户后去的?你的意思是说,你为了陪我睡一觉连命都不要了,还是说,你就是个傻子?”

  此话一出,不等我反应过来,村民们的讥讽已轰然响起,这笑声就像一根铁棍迎头砸下,把我心中的不甘统统砸了回去。

  这对我不加任何掩饰的嘲笑,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立场,纵然我真的傻,也从以前他们曾合力斥责我的经验中得知,此事已没有了转圜的可能。

  我毕竟,从未被他们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来看。

  “你觉得陪睡比命更重要?”见状,他不仅没有停止,反而不容分说地反咬一口,“还是来了这么久,不知道晚上村里妖怪横行,或者,你是在闭户前来的,但隐身了,所以别人都看不见?”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强词夺理,但不知为何,听上去却像是有理有据,竟让我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你是昨天下午来找我的!我师父看见了,他可以作证!”我急道。

  “呵呵,你是实在找不出诬陷我的理由了吗?”不屑一笑,他道,那副底气十足的模样,让已经被他反击成功大半的我的心上一凉。

  我知道,他已经像之前一样,想好了那强词夺理却又听上去有理有据的说辞。

  “看个病,也看出事儿来了?”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大声道,“难不成,以后我连药房都进不得了?”

  “你……你胡说!明明不是这样的!”第一次面临这种状况,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知道他说的是错的。

  直到现在我意识到,当初他为什么要让我在闭户后去找他,为什么一听到敲门声就忙不迭地把我拽进去。

  他不是怕妖怪,而是怕人,怕自己做的坏事被别人发现。

  他说的对,我就是个傻子,是一个被人卖了还浑然不觉,替人数钱的傻子!

  “不是这样的?”轻蔑一笑,像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一样,他不无得意地转过身,对坐在角落里的师父道,“我去看病,你师父也看见了,你问他,我是去看病了,还是去调戏你了?”

  “看病!”似乎也觉得这话问得很多余,师父道,却不是替我不平,而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好像我给他丢了多大的脸一样。

  原本凉了的心,如结了冰般,直接凉到了底——

  师父终究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师父,无论我是不是他的徒弟,无论我为他做了多少事,给他帮了多少忙,他都不愿相信我。

  我终究是那个,在这些人中,最低贱、卑微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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