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对离夕颜的服侍,到无微不至的地步。沙泉集市那日离夕颜计划甩掉老罗自行离去,一想到事后他会被莫夜狠狠惩罚,离夕颜就心生愧疚。
为了早日康复,离夕颜基本卧床不起。别说仙人医家人品不佳,医术倒还真不错。七日后她伤情基本无大碍,只是肋骨处木棍按医嘱还需多固定几日。
沙泉集市当日,老罗执意要求离夕颜坐车去,拉车的是个力大无穷的牛角魔。
离夕颜拗不过,只得顺从。牛角魔脚程很快,一个时辰就抵达沙泉集市。
沙泉集市堪比句章镇,摊子一个接着一个,妖魔鬼怪,神仙凡人来来往往。
“很多货品皆是我们罗门运送入幽冥谷。”老罗自豪地夸耀,“只要有足够的金子和灵力,在幽冥谷啥都能买到。”
离夕颜佩服地赞叹:“你们怎么做到的?难道除了幽冥渡和炼血沼泽码头,还有秘密通路连接幽冥谷内和谷外?”
“其实不止一条。只是道路艰险,又不能用法力符咒法器,所以难以通途。”
“在哪呢?”离夕颜想套老罗的话。
老罗犹豫了下:“其实南山和西部冰封之地都有。我是雪人族,和同族借道出谷方便,因此罗门走的是西部。其他人就不行。”
老罗说得是实话,虽然知道老罗货队从西部出谷,但离夕颜很清楚除了老罗,没有人能做到。西部出谷之路,此路不通。剩下只有南山,然而山体陡峭,山高入云,无法用法力和法器。只能单凭体力攀爬,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而粉身碎骨。
离夕颜脑子快速转动,看来出谷的确难于上青天。不过已得知有其他出路,心下稍安,虽然走得通走不通另说。
离夕颜边想,边假意东看西瞧摊子上的物件,眼角余光留意着老罗的动向。老罗亦步亦趋,跟得很紧。离夕颜不敢轻举妄动,只慢慢挪动步子寻找机会。机会来了,一个骚里骚气狐妖卖各式衣裙,貌似和老罗是熟识,拉着老罗亲热地寒暄着。老罗闲聊归闲聊,目光却不离离夕颜。离夕颜只得拿起一条裙子说想试穿。狐妖身后有个四周布帘遮蔽的换衣之所,让她入内更换。离夕颜趁机从另一侧出来躲在隔壁摊子下。
过一会老罗发现离夕颜不见了,立刻慌了神四下寻找。等他走远了,离夕颜这才出来问了人,辨明方向直奔沙泉以东沙丘而去。
生怕被追上,没水也没食物的离夕颜不敢休息,咬着牙在戈壁中徒步一个时辰。半路遇到沙尘暴,她用离血剑插地作为固定物抓紧,好在沙尘暴不大很快过去了。她精疲力尽继续蹒跚步行,远远隐约瞧见倚靠沙丘而建,连在一起三间木屋,还有屋前一个熟悉的身影。
年轻男子发现她后,呆了呆,立刻发疯般朝她奔来。离夕颜心情激动,很想飞扑而去,投入那久违的温暖怀抱。但她实在没有一点气力,只能停留在原地。离夕颜很快就被墨霁紧紧拥抱入怀,然后雨点般的吻和泪落在她肮脏的脸上,头发上和干裂的唇上。
离夕颜笑着哭着,已觉耗尽所有气力,腿脚发软一步也走不动。墨霁横抱起离夕颜往屋里走,两人目光含情,缠绵悱恻缠绕在一起,一刻也不能分开。闻讯而出的阿冷和白辛,看到劫后余生的一对有情人终于再次重聚,不禁也热泪盈眶。
阿冷和白辛这次再见到魔公主离夕颜,觉得判若两人。离夕颜就像个小孩子般执拗,不肯让墨霁离开半步。墨霁和她十指相扣,肩并肩靠坐着相互目光不离,似乎两人都害怕片刻分开,会再次长久别离。
阿冷送来茶水,离夕颜渴极了一口气灌了五碗,喝得太急呛得连连咳嗽。墨霁看在眼里,心都碎了。喝饱水,离夕颜对墨霁撒娇:“我饿。”却不肯松手让墨霁走。
阿冷连忙去厨房拿现有的馒头。离夕颜大口啃食,墨霁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不急,不急,小心噎着。”
离夕颜吃着吃着,眼泪再次喷涌而出,她放下馒头,小心翼翼地摸摸墨霁眼睛鼻子嘴巴,喃喃道:“我真的找到你了。墨霁,真的是你吗?”
墨霁捧着离夕颜的手掌,唇印和眼泪一起落在她的掌心上:“真的是我。我还以为今生见不到你了。疯丫头,你吃了多少苦才能找到我。你真得是要我的命啊。”
“墨霁,我们今生一定要在一起的,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墨霁的眼泪更多了,却又开心地笑着:“我的夕颜,我真幸运今生能遇到你。我和你生死一体,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世间,应该没有比两情相悦更加美好的事了。
在旁的阿冷和白辛感同身受,也被感动得泪水涟涟。
夜里,离夕颜还是不肯和墨霁分开。墨霁只能顺着她,两人同睡一张床絮絮说了半宿的话。墨霁讲述他中了莫夜的迷药后被运入幽冥谷,等醒过来已经在沙漠戈壁中,幸而遇见打猎的白辛才获救。
离夕颜则将她一路辛苦找寻的经历告知墨霁。当墨霁听到她半路被念云劫杀,后因龙卷风致伤差点丧命,幸好落入莫夜之手得救,最后好不容易摆脱眼线找到自己。又是心疼又是悲伤。见她肋骨处还固定着木条,更是心碎如渣。
“如果不是莫夜有急事离开,我可能真没办法脱身出来寻你,真是天可怜见。”离夕颜想想后怕,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墨霁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夕颜,等你运气肋骨处不疼了,再将固定木条去掉。”
“其实基本好了,按医家的嘱咐,两日后就可以拿掉了。”离夕颜累得说话含含糊糊。
“睡吧,我们还有很多时日,可以明天再说。”
墨霁的手臂搂着离夕颜,离夕颜躲在他怀里紧贴着他宽厚的胸。听着墨霁的心跳声,又累又怕的离夕颜终于安然睡去。
墨霁怀抱着离夕颜,鼻息里混合着她独有的曼陀罗淡香,不禁心神荡漾。他看看怀里这张美丽绝伦的脸,眉头微蹙,似乎还在忧虑什么。他用手指轻轻抚开离夕颜的眉头,心中伤感。离夕颜往墨霁怀里又缩了缩身子,仿佛要把自己完全嵌入墨霁的身体中,嘴里说着梦话:“不要离开我,不要。”
墨霁用嘴亲了亲离夕颜的头发,再用手轻拍着她的背,柔声细语道:“我的宝贝,不要怕,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离夕颜一夜安眠到天明,自觉体力恢复大半。瞧见墨霁两个黑眼圈有些诧异问:“墨霁你没睡好吗?”
墨霁苦笑着,怀抱着心爱的女子,明明心猿意马,还要坚守君子之道做柳下惠,实在是苦不堪言。他不知念了多少遍静心咒,煎熬地一夜没睡。白辛和阿冷夫妻心下明白,暗暗好笑。
“公主,墨霁是因为想你而无法入眠。这是男人的问题。”白辛大胆地调侃,笑得贼特兮兮。
离夕颜顿时明了白辛话里的含义,脸上飞霞。偷偷瞧了墨霁一眼,墨霁也面带羞涩朝她看过来。两人目光一接触,都不好意思起来。
离夕颜突然大胆地直视墨霁:“我也想你,墨霁,很想很想。今生我只愿嫁你一人。”
“我早就想娶你了。夕颜,你记得在句章镇买的翡翠镯子和鱼形坠子,它们是一对来自同一块玉石。”墨霁眼里满是柔情蜜意,“我那时就这么想了。”
两人当下心意相通,一个非你不娶,一个非你不嫁。所谓人生中的大圆满,不过如此。
墨霁和离夕颜各自从贴身处取出镯子和鱼符,岁月变迁没有带走翡翠原有的碧绿,反而更增添了光润。两人相互戴上,相视而笑。
“夕颜,这真的成了聘礼,从此你就是我的娘子。”墨霁回忆起当年首饰铺的掌柜曾问“是不是买聘礼”。
“你也是我的人了,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离夕颜也同样想起掌柜的问话。那时她对墨霁的情感还是懵懵懂懂,那时她还是夏无雪。
白辛和阿冷见证了,墨霁和离夕颜以身相许的一刻。一个仙门凡人和一个魔族公主,决定不管不顾所有禁忌和障碍,厮守到天荒地老。
相比白辛,阿冷心中对离夕颜更为忌惮,特别难以忘怀灭族的仇恨。但她能和白辛结成连理,却因为离夕颜宽宏大量的成全。两种对立情绪反反复复在心里搅合,使得阿冷对离夕颜的态度一会冷一会热。墨霁担心离夕颜受委屈,和白辛阿冷谈了几次。
离夕颜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有墨霁在她身边就万事足矣。因为担心莫夜很快会找上门,休整这几日离夕颜和墨霁一直商量如何尽快离开幽冥谷。两人去南山实地勘察,发现南山树木茂密方便攀爬。
白辛和阿冷对是否离开幽冥谷一直犹疑不决。一方面路途艰险,担心失败导致丧命。另一方面到底是去魔界复兴天狼妖族,还是回归人界平淡生活,两人意见不一。
离夕颜和墨霁去意已决,决定次日就离开。虽然此行千难万险,但是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次日一早,离夕颜和墨霁抵达南山山脚。离夕颜虽然不能在幽冥谷使用离血剑和祭月的法力,但剑和刀都锋利坚固异常。墨霁带路交替将剑和刀作为踏脚往上攀登。再借力山上的树木,两人十分顺利地一路向上。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往山下看,已是云雾袅绕什么都看不清。
墨霁一边不断往上高攀,一边担心着离夕颜的身体,不停问她感觉如何。离夕颜两天前松绑了固定肋骨的木棍,加上休养多日体力大增。因此觉得还算轻松。两个时辰左右,两人在一人多高山体洞穴中休憩。
离夕颜和墨霁紧紧依偎在一起,耳边只有风声,抬头低头皆是一片白雾茫茫,此时此刻天地间只余他们两个。虽然身处险地,两人内心却充满喜悦和幸福。离夕颜笑靥如酒,让墨霁看得心醉神迷,忍不住将唇印在离夕颜的唇上。
“我太爱你了,夕颜,我的全部一切都属于你。”
“我也爱你,我只属于你,墨霁。”
两个人如胶似漆地吻着,仿佛要把唇齿间的誓言印入双方血肉中。
爱的力量让两人精神焕发,体力倍增。接下来登高如有神助,在萧萧风声和云雾中迅速上行。又过了两个时辰,两人又找到一个小山洞歇脚。墨霁估摸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就能登顶。
离夕颜无意间发现祭月隐隐闪亮,月色般皎洁光泽。难道祭月的法力开始恢复了?她尝试用法力使唤离血剑飞行,虽然离血剑只稍稍飞弹了一下,但毫无疑问法力的确显现。
看来从高度来说,两人离开幽冥谷已经很远了,所以幽冥谷对法器法力的震慑力减弱很多。继续向上,就意味着法力会逐步渐强。墨霁和离夕颜感到兴奋,有了法力法器助阵,意味着逃离幽冥谷会更容易。
两人赶忙继续向上攀登,如他们所料,越向上法力越强,这使得登顶的时间比预计缩短一半。一个时辰后,两人顺利登上南山的顶峰。
山顶上风景大不同,鲜花遍地绿树成荫,美如仙境。
墨霁和离夕颜马不停蹄继续前行。走到密林边一块石碑处,上书”幽冥之路”。墨霁发现外有结界防护。这让两个人意识到结界后面的幽冥之路,就是真正走出幽冥谷的通路。直到此时墨霁和离夕颜才真正放下心来,确信老罗所言不虚。
离夕颜用离雪剑劈开结界,却没有成功。她挥动祭月,果然祭月的至尊煞气,轻易将结界破开。两人携手走进深幽的密林中。
结界内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