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雅园的后花园被一片桃林替换了。这时已过了花季,抬眼望去,便是绿油油的一片林子。
林间时而传出一阵读书声,十六七岁的姑娘沿着一路碎石进去,一眼瞧见了里边白晃晃的一个身影。待她走近,少年搁下书本,从树上翻身而下,面上带着欣喜。
“子衿,老远便听见你往这边来,莫不是师父回来了?”
“还没有呢。”子衿笑着摇头,“小姐还未归,小少爷,是阮公子来找。”
闻言,少年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他又来做什么?上次就是因为他捣乱,夫子一连几日都未理我。子衿,你将他赶走便是。”
“可是小少爷,阮公子说他找着了你要的东西,好像是什么玉。”
“玉?”
少年的瞳孔闪烁着,连一旁的子衿也顾不得,使了轻功便往雅园外飞去。
子衿“噗呲”一声,虽不知晓他为何这般激动,却也被他孩子性的模样逗乐了。小少爷比同龄的孩子要沉稳得多,除了在小姐面前似乎特别活泼以外,她也是难得见他这样性急。
“喂,我要的东西找着了?”
少年落在雅园门前,正见一男子坐在台阶底下,似乎闲得紧。
阮云鹤自台阶底下站起来,笑道:“你这小鬼竟舍得出来了?”
少年睨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你诓我?”
“你是今日才认识我吗?”
阮云鹤仍旧朝他笑着,却又突然向他袭来,劫了人便往外便跑去,余下门口一脸淡定的小厮。
阮云鹤一路扛着这小少年,也不顾及旁人的惊疑。等到在一处茶园子前边停下,再将那少年放下,他这才笑骂一声:“又重了,跟头猪一样。”
少年黑了脸。
“别紧张,躲不过本公子不是你的错。”阮云鹤扇着一把不知从哪顺来的扇子,“不过你这反应确实比不上你师父。难得她在逃跑上的造诣极高,你却没学到精髓啊!”
少年仍旧黑着脸。
阮云鹤却不管他面色如何,伸手便拉了他往茶园里边走去:“既然都来了,便与我进去逛上一圈。”
少年这时也懒得挣脱了,只由着他将自己往里拖去。
说起这阮云鹤,除了做生意,实则还极其爱往那些公子小姐的人堆里去凑热闹。尤其今日,还是这些个公子小姐一月一次的诗会,这金茶园里,早就来闹了起来。
“咦,这不是云痕吗?”一个小胖子从旁拉住他,“你不是说今日不来吗?”
被唤作云痕的少年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小胖子却无视了他的疏离,紧紧地跟在他后边:“你是不是也是过来蹭饭吃的?也不对呀,你原本就很会作诗,想来也很喜欢这诗会……不过为何前几次都未在此见到你呢?”
小胖子说着说着就将自己给绕进去了,干脆停了脚步继续纠结云痕为何突然也来了诗会,殊不知,方才的少年已然被他身旁的男子拉着去了一处雅间。
“我看那小胖子很喜欢你,”阮云鹤在茶间里坐下,却忽的自腰间摸出一小壶酒来,还一边向他调笑道,“怎的,你也嫌弃他那副呆傻的模样?”
“傅思奕不傻。”云痕摇摇头,从旁落座,安静地盯着窗外。
如他所言,小胖子名傅思奕,与他同窗,乃是现今涂州知府傅成玉之子。
这傅成玉原是前年过了殿试,在皇帝面前自请外放为官。正巧涂州原先的卢大人因事离职,提前告老还乡,他这才在这里任了职。
而说起现今的知府大人的儿子,傅思奕向来收不到什么特别好听的话。
这也难怪,从小到大学文文不行,习武武不行,最大的乐趣是吃,第二大的乐趣是嘴上调戏各种年龄段的女性。怎么说呢,上至八十岁老奶奶,下至八个月的奶娃娃,都能被他夸个天花乱坠。
云痕觉得,这小胖子心眼不坏,就是有些笨,似乎心思都被花在吃和说上边了。可惜云痕一向与旁人相交不多,毕竟单是一个阮云鹤,就已经让他难以招架了。
“哎,回神了回神了!”阮云鹤见他一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说你一个半大的小鬼,整天哪来这么多可想的?”
云痕皮肉不笑地着看他:“所以阮公子,您这次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了?”
“哈哈哈,不愧是跟本公子混的!上道,上道。”阮云鹤将壶里的烈酒一口闷下,指着窗外道,“瞧见那园子中央摆的玉葫芦没有,那可是出自裴老之手的宝贝。此次诗会,作出被公认为最好的诗作的人,那玉葫芦便是奖励。”
“哦。”
“哦?那可是出自大家的手笔,千金难买,你就这个反应?”
云痕挑眉:“你知那裴老是谁?”
“呃……这裴老盛名,本公子如何不知……”阮云鹤理直气壮地开口,再然后,没了下文。
“连那裴老姓甚名谁都不知晓,还千金难买。我看你就是想用那葫芦来盛酒吧。”
便是被少年揭穿,阮云鹤也不恼,仍旧厚脸皮道:“不知道又如何?反正那玉葫芦质地极好,拿它盛酒不正能称出公子我的品味独特?”
少年无力反驳,只道一声“晓得”,倚在桌旁打起盹来。
这边的公子小姐们分了男女喝茶闲谈,时有一两人抛出一首新作的诗,再有旁人相互评论鉴赏,这一时之间,诗会也到了高潮。
见底下热闹得差不多了,阮云鹤正欲叫醒云痕,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有人自隔壁的雅间窜出,摔在楼下,那玉葫芦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尽数碎去!
“站住!”
随着一个喊声,一个男子紧跟而去,与那人纠缠在一处,吓得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小姐们四处逃窜,场面一度难以控制!
云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刚想问阮云鹤出了何事,余光瞟见一位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再一眨眼,却又不见了去!
师父!
云痕心下一紧,夺门而去!
无奈金茶园里正乱作一团,云痕找了半晌,忽而想起师父最是爱那一处清闲之地。一抬头,果真见她坐在屋顶朝他招手,眼里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将面纱卸下,眼角一弯,薄唇轻启。分明还隔着好些距离,云痕却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阿遇,近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