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天香楼的人办事极快,这不,阮云鹤一大早就敲开了人字十号房,将人送了过来。
“这是你要的奶娘,”阮云鹤自来熟地往旁边一坐,“至于这孩子的衣服,我已经找好绣娘在赶制了,都是家世清白,手脚干净的人手。吴嬷嬷——”
闻言,旁边站着的中年妇女低着头过来,低眉顺眼的模样,虽被称作嬷嬷,看着也不过三十八九的年岁;再听阮云鹤讲起她孤身一人的境况,也无前科,扶七点了点头,算是将她留下了。
“喏,她的卖身契。”阮云鹤递过一张契约,“她原是大户人家的嬷嬷,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规矩都懂。你若是一直留用,那便将这卖身契好好收着。若只用一段时日,记得还她自由身,省得人家不好过活。”
“我倒是不知,阮公子竟如此心善?”扶七接过卖身契,调笑道,“莫不是你得了主人家的小姐什么好处?”
“笑话,本公子若是需要,那么多人排队等着呢!”
“好好好,看把你能的,没事就出去了吧,慢走不送啊。”扶七起身把他往外推,关门前还不忘叮嘱一句,“阿遇的衣服做好了记得送来。”
“哎!”
胡掌柜路过的时候,便瞧见了自家公子被赶出房门的一幕。天地良心,若非楼上有客人喊他过去,他哪能正巧撞见公子在地上摔的那个狼狈样。
眼见着阮云鹤往这边看来,胡掌柜闭起眼睛就走,颇有掩耳盗铃之势。废话!他能讲他瞧见公子这般模样了吗?公子平日里最注重仪表,这情形,他可不敢上去触霉头。不过,说起这扶七姑娘也真厉害,寻常人连近身都不一定能做得到,更别提让公子吃瘪了。
胡掌柜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逃也似的往最顶层走去,全然忽略了他家公子阴沉的面容。
很快,胡掌柜进到了天字一号房内——
“莫公子,您要的消息到了。”
“说来听听。”
“您要找的人就混在城南的丐帮里面。”
“很好。”
胡掌柜笑着退出门去。
都知晓天字一号极好的服务,这入住的客人可得知一个他想要的消息,这一规矩,却鲜少有人清楚。说白了,住宿的实质就是拿钱买消息,也难怪许多人不清楚,觉着这是花的冤枉钱了。
而又有谁能料到,朝廷的人居然也肯花大价钱找到这来。此人身份倒是不简单,至于他们要找的这人,倒也是个特殊的人物。看来得跟公子回禀一声。可是方才……公子失态的模样被自己给瞧见了,这时去说,会不会正在气头上?胡掌柜难得犯了难。
这边,胡掌柜正为着朝廷的辛文秘事纠结不已,另一边,扶七已然交待好吴嬷嬷照顾阿遇,自己欢欢喜喜地出门溜达去了。
先前几日一直是自己带着阿遇,若非有着墨环,她孤身一人带着个人孩子,肯定免不了许多麻烦。至于墨环,她给右手拇指上的指环起的名字。扶七在墨环内圈了个空间,安置了些许婴儿用具,能把阿遇送进里面,她倒不至于随时抱在手上。
从天香楼出来,扶七一路往南逛着。从画糖人的到卖胭脂水粉的,从茶水铺子到杂耍摊子,路边的各种小摊、门店几乎被她逛了个全,却是精力不减,兴致仍旧停在拔高点。
说起扶七逛街的乐趣,正如许多浪荡公子对青楼的沉迷那般,如痴如醉,难舍难分。
也难怪她有这般拘不住的性子,待在冥界数万年,除去孟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本职工作,那冥界的日子也太过无趣了些。就算是她偶尔溜去的天界,种种规矩、禁忌,哪能比得上这人间的繁华景象。单就那些打发时日的小玩意,也比人们向往的天界的玉露琼浆有趣得多。
倒是她有些时日不来涂州,竟是错过了好些有意思的东西。
午日当头,扶七察觉到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了。可巧边上摆着一处馄饨摊子,扶七过去,点了碗馄饨,又向店家讨了碗水喝。白水自是白水,混上些仙露,添了些甘甜味,倒是恰到好处的滋味。
等到店家把馄饨端上桌,扶七正准备下口,却见一粒石子飞过,可巧不巧钻进她的碗里,溅起些许汤水来。
扶七一怔,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要知道,除了喜爱逛街玩乐,她又最是护食。眼看着脏东西掉进碗里,扶七想着把那石子拣出来,凑合着吃完得了。偏就有人上赶着触她的霉头,直接给她把面前的桌子掀了去!
眼睁睁地瞧着刚出锅的馄饨碎了一地,扶七骂娘的心情都有了。一抬头,正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跑过,扶七扔给店家几个碎银子,抬脚撵了上去。
虽说不靠法力她也只会个三脚猫功夫,可那轻功与点穴的手法,扶七至今没遇见过对手。这不,方才那人很快被她赶上,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仔细一瞧,哟——这不是昨日那偷听的小贼嘛?
“跑得还挺快。”扶七拍了拍裙摆边沾上的尘土,质问道,“说吧,掀了本姑娘的馄饨,你能拿多少银子来赔?”
陆一苦着脸,没有说话。
虽然他很想说掀了桌子的人不是他。
“我倒给忘了,你这哑穴还未解开。”正准备给他解开,扶七忽然想到了什么,脆声道,“罢了罢了,懒得问你,姑娘我啊,自、己、搜。”
于是,陆一一边尝试用内力突破穴道,一边无可奈何地任由扶七搜他的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拿了自己的钱袋潇洒离去。从头到尾,他都没能解释自己什么都没做。
真的,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遭了这等耻辱。
等到迟来的同伴发现他,并将他带回天香楼,面对着自家主子的质问,陆一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从发现他们要找的人,到跟踪、追捕,再到那人从大街上掀了桌子跑开,陆一怎么也想不到好好的行动被个丫头断了去!
“你是说,那丫头便是昨日入住人字十号的?”
“是她!属下看得清清楚楚!”陆一强忍着伤痛,身上的血迹,显然是已经领了刑罚,“那人身手不知如何,但那轻功和她点穴的手法着实精妙!”
“若非如此,你便不会被追上了。”玄衣男子若有所思地转着茶杯,注意到陆一把头低得更低,挥手让他起身,“技不如人,记得多花时间练练身手。”
“属下遵命!”
一边说着这些,男子却是弯了嘴角。陆一乃他静心训练的人,单打独斗在这世间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能追上并且轻易制服他……这女子的身手已然让他有了兴趣。
“天香楼给的消息却是断了。你们这次打草惊蛇,那人接下来该离开涂州了。”男子分析者那人可能的去处,低声下了命令,“陆一,你且带上一半人手,从这涂州的周遭查起,逐步往外。尤其是往北去的关口,务必严厉排查!”
“是!”
陆一接过丫鬟从旁递来的伤药,领命离去。
男子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一个轻灵的身影掠进门去,催促着胡掌柜给她上些吃食,听声音,似乎馋得不行。
“主子,茶凉了。”
瞧着丫鬟给他换上新的茶水,男子勾起嘴角,轻声道——
“青怜,那丫头,可是有趣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