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酒馆里。
墨凉悄悄瞥了萧承谨一眼。
他正微微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下巴处凝着一滴泪。
“原来她从没骗过我,说不见,就再未见过。”萧承谨轻轻勾了勾嘴角,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忧伤。
墨凉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真是造化弄人,纵使萧承谨再想墨凉,他也注定不会爱上她。墨凉轻笑一声,灌了杯酒。
萧承谨看向对面的墨凉,“姑娘在笑什么?”
隔着面罩,墨凉看着萧承谨的眼睛,“这个故事,我听过。或许那位叫墨凉比公子你先来一步吧。”
萧承谨微微皱眉,他认定了眼前的女子就是墨凉。“不知姑娘可否跟在下讲一讲,我想知道她是怎么说的。”
墨凉,你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些什么吗?这次我再不会疑你。
墨凉又给自己倒上酒,“她是位很特别的姑娘。”
“她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她是一位有些名气的作家,写了许多书。其中她最喜欢的是自己的第一本书,她说,那本书的男主角,是她的初恋。”
“她将自己喜欢的特征都写在了他身上,她觉得他是完美的。哪怕许多年后,自己已经写了十多本书,塑造了很多经典的角色,她还是忘不了他。”
“然后她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在梦里他们两个相遇了。”
“她知道他将要经历的一切,知道他会爱上别人。可当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她就舍不得走了,她觉得,能陪他走一程也是好的。”
“那个姑娘就是墨凉,她遇见的,便是公子你了吧。”
萧承谨有些诧异,“梦?书中的角色?”
墨凉微微一笑,“我最开始听的时候也是不相信的,可那姑娘说得很认真,我便不好再说什么。可今天听了公子你讲的故事,说那叫墨凉的女子知道许多以后的事,我这才有些信了。或许,这世上真有这种奇事吧。”
“公子也不必完全相信,随意听听便好。”墨凉饮尽一杯酒,打算继续讲下去。
“不,我信。”萧承谨注视着对面人的眼睛,“只要是墨凉说的,我都信。”
墨凉躲开他的视线,拿酒的手指紧了紧。
“她靠着救了你赖在你身边,故意说些话让你对她产生兴趣。其实,她不是想威胁你,只是想留在你身边罢了。”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他知道你会留下她,不过是因为她有用。她说你看她的眼神总是充满怀疑,她明知道你不会信她,却总是对你说‘信我一次,好不好’。”
萧承谨笑了笑,“是啊,我总是疑她。现在她说什么我都愿意信,可是我找不到她了。”
“她若是知道了会开心的吧。”
“萧公子,墨姑娘说她从未怪过你一丝一毫,是她,打破了你原有的生活。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打扰了这么多人。”
“她是喜欢你的,可她不能喜欢你。一是因为你的人生已经被写好,你会爱上李木柔。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
“是她安排好了这里每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你幼时丧母,高楚楚的含泪而去,洛栖的爱而不得。这一个个悲剧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觉得,男主要经历悲痛才能变得强大;为爱而死,爱而不得的人物更能和读者产生共鸣;伟大的爱情,必然要经历磨难和挫折。”
“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啊?在没经历这里的一切前,她觉得自己写的故事特别生动,她塑造的爱情特别完美。可后来她才发现,所谓的完美生动,是建立在许多人的悲剧之上的。如果不是她,或许很多人都能过得更好。”
墨凉看向萧承谨,轻声说:“萧公子,您能明白她的意思吗?”
萧承谨沉默了许久,慢慢说道:“决定别人的命运吗?”他想起了墨凉曾经说过的许多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墨凉换了个姿势坐着,撑着头的左手有些麻了。“当时我听的时候也不是很明白,毕竟怎么能有人决定别人的命运呢。”
“其实,我是欢喜的,原来她真的喜欢我。”萧承谨微微一笑,“请姑娘讲下去,我想知道她还说了什么。”
墨凉,你喜欢我,我很开心。是我次次伤你,你却说自己配不上我,你到底经历了写什么,才变成这般?
“其实从高楚楚去了后,她就很自责,可是她却弥补不了什么了。于是她便想起了洛栖,那个同样可怜的姑娘。”
“她觉得虽然自己改变不了结局了,但是可以改变过程,她不想让洛栖那么伤心。可是,再怎么做也改不了你不爱洛栖的事实,洛栖还是伤透了心,墨凉也更自责了。”
“也是从那时起,她觉得自己不配爱你,她觉得是自己伤了那么多人。”
外面起风了,吹得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让这漆黑的夜,多了些梦幻的色彩。
“其实她出现是只为看看你,让你少受些伤,少流些泪。可是自高楚楚去了后,她想的就不只是你,她觉得自己有罪,想要做些补救。”
萧承谨攥攥拳,“我不想听这些,我想听她和我的事。这些我不怪她,一点也不。”他不去想什么另一个世界,不去想自己其实是书中的一个角色,不去想自己的悲伤和成就到底是从何而来,他现在只想知道墨凉和自己间的事。
“你问。”墨凉慢慢地饮了杯酒,吐出两个字。
“为何她总是穿一身白衣?她走后,我在她柜子了看到许多颜色艳丽的衣服,可在我面前她只是那一身白衣。”
“此生如若不是你,何愁青丝配白衣。”墨凉慢慢地说道,“其实她只是想给你留下个有特点的印象罢了,顺便告诉自己,她和你注定没什么可能。”
萧承谨在心里默念那句话,“此生如若不是你......”
“我也是想过让她陪我一生的......”萧承谨仰头喝下一杯酒,泪水顺着他脸颊流下,“只是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已经张开嘴了,舌头却跟打了结一般。”
墨凉杯中的酒泛起涟漪,“或许这便是墨姑娘说的注定吧,谁知道呢。”
“或许吧,”萧承谨流着泪笑笑,“那日我喝醉睡着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墨凉顿了顿,说道:“墨姑娘说她在你怀里躺了许久,看着你熟睡的侧颜,她很开心。那晚她是难过的,也是幸福的。”
“灯会那天,她早知道是我?”
“不错,她不过是想去看看自己曾经很喜欢的一个场景,又或者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吧,不过在那卖面具的摊子遇见你是意料之外,拿着灯笼与人猜灯谜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最后一个问题,”萧承谨看向对面的女人,她一袭红衣甚是瞩目,像极了自己继位那天的墨凉,“如果她离开的那晚,我让她为了我留下,她会答应吗?”
墨凉不说话,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最后墨凉微微一笑,“她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不敢妄加揣测墨姑娘的心意,也不能给公子一个瞎编的答案。”
“也对,姑娘又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萧承谨微微一笑,指了指酒馆里的琴,“姑娘可会弹琴?可否为在下弹奏一曲?”
“略懂一二,公子莫嫌弃就好。”墨凉缓缓起身,走到放琴处坐下。
琴声缓缓响起,和那首很像,却又不完全一样,这首更容易让人悲伤。
萧承谨也起身,拔出腰间佩剑,在酒馆中央舞起来。
眼神交错,脉脉含情,心里念着的人就在眼前,可谁也不敢和对方相认。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他们在错的时间相遇,爱上却不能在一起。
一个不敢说爱,一个说不出爱,却偏偏又都不愿意放手。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过了这么多年,萧承谨还是只念着一个墨凉,写了那么多角色,墨凉还是只放不下一个萧承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