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五更时分,南淮城郊外,云梦山下的一户人家,楼里灯火忽的亮了,一老汉出了门,到天井边上打水,他是这户人家的老仆。一个老妇人,手麻利地扎了头发,哎哟一声连忙上来帮老头,提起从井里吊上来的重水桶。
“你这腰不好,让其他人做这活。”老妇人抢上去帮忙,轻打了一下他肩膀,数落道。
“不打紧的。”
这两口子,一个扫了马厩喂了马,喊起屋里的其他奴仆,一个打扫厨房,开始做早饭。
这屋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大家各忙各的,一白衫男子掀开了帘子,出来伸伸懒腰,拉伸拉伸腿。
“李大娘,我出去一会。”
那老妇人应了一声,看这小年轻人出了院门,目光还没收回来,耳听得他在门外踢到了什么东西“呀”的一声喊起,众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挤到门框上悄悄看看。
地上躺了一只狐狸,这狐狸只一只尾巴,全身毛色赤红,蜷缩着,闭着眼似在休养似在睡觉。
白衫的青年男子才缩回脚,就看到了乌黑是鞋头前沾上来一下血,他喊了一句,“血,血有血。”
男子正心疼自己的新鞋子时,突然想起,书上曾说,狐狸最易成仙。心中一下起了敬佩,收起刚刚想要给它踹上一脚的右脚,蹲了下来,抱起它。手才碰到毛,就觉得这毛硬成了一疙瘩样,手上也沾了不少血,红毛上染了红血,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出来。
“少爷,让我来。”
“你们都忙去吧,小林子,你去屋里取些布条和药来,这小狐狸受伤了。”
他遣散了围观的仆人婢女们,抱了它进屋里,拿了剪刀剪去伤口边上的一撮毛,敷上药,拿布条缠上。
“哥哥,你是不是捡到一只狐狸?”一嗲嗲的声传来,施北辰转了头未见其人,这小女娃就咕咚一下冒了出来,伸了手想要抚摸睡着了的小狐狸,啪的一下让他打的缩了起来。
“哥,它伤的好重,我们带它回城里,找人请大夫给它看看吧。”
“嗯,我们等下就回去。”
“太棒了,终于不用陪哥哥住在乡下了。”
小女孩,高兴地转圈圈。
很快,马车就备好了,施北辰收好了自己的剑和书,让妹妹抱了狐狸,坐进了里头。当头拉车的是一匹黑马,马后有个老头甩了鞭子,啪啪啪,鞭子甩在空中,马惊了急忙朝前奔去。
离城里也就十来里的距离,不算太远。到这南淮城的街道上时,听着这热热闹闹的人声吆喝声,知道到城里了,施南堔掀开了小帘布,探了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繁华街景,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住了。
轿子里的人陡然一惊,忙掀开帘布,问道,“出了什么事?”
施北辰下了马车,走到马前,这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哎哟咿呀地喊疼喊疼,一会扶着脑袋,一会扶着胸口,老叫唤着,“疼,没命了。”
随行的小林下了马,知道这城里污秽的东西多了去,像这样突然半路出来自个撞了马车的人不少,就是要马车的主人赔上一点。
小林立马从自个腰包里掏了几个铜板,要打发那人,施北辰拦住了他,从荷包里取了一块碎银子,弯腰放了老者跟前,让小林扶了那人起来,又回头朝马夫喊道,“走吧。”
“少爷,你明知道,那人是来骗的?”老夫道。
“一言一行,皆是善即可。”踩了木凳子,上了马车。
躲在墙角的道士看了眼前这幕,捋着胡须想着什么,又看了一眼马车里的,那女子手上抱着的狐狸,心生一计。
望着远行的马车,嘿嘿一笑,无缘无故踹了一脚在旁边的人的屁股。那人怒得转身要挥上一拳,四下一看,啥人也没有,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里道,莫非遇上鬼了。
回到府上,施北辰就差人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急急忙忙来了,见施府的公子小姐两人好好的啥事也没有,心里有点恼,唯一病了的就是在榻上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狐狸。
大夫上前两步,伸长了脖子瞧了一眼,后退着转身要走,施北辰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大夫,救狐狸一命也是一命。”
那大夫迟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哎呀一声叹息,扯下身上的药箱子,看了看小狐狸的伤势,“这狐狸是让什么咬了,一条腿都快
不能要了?”
让随行的小童递了剪刀,把布条剪了,细细清理伤口,看着这露出了皮肉的血淋淋的伤口很是冷静。缝好后,检查了一下狐狸的其他部位,发现背上有三道砍痕,啧啧啧连叹。
“这狐狸,是施公子养的吗?”
“不是,门口捡到的。”
“好了。狐狸喜欢生肉,给它备点,切忌不要加什么佐料,不能太油腻太辛辣的。按时换药就好。不出半月,应该能正常活动了。”
那狐狸养了一段时间,伤势好了很多。施南堔还是按照从前那样,天天给它换药,然后缠上布条。伤口本来也不算太多,只是伤了一条腿,四条腿缠了绷带后,便都不能动弹了。
已能下地走动的狐狸,却让施南琛抱了放在小婴儿才能睡的摇篮上,哄着入睡。
施北辰常笑话她道,“妹妹,你以后肯定是个好娘亲。”
“哥哥,我才十岁,瞎说什么了?”
“爹让你,今日同他入宫去,国主召见,说要商议宫里物品的买卖的事。”
“我不去,那啥子有啥好商量的?”
“辰儿,你怎么能不去了?这府上的大大小小的事,可要你以后来主持的。”
“娘,我对经商一点兴趣都没有,能不能换个人。”
“你妹妹她还小,不懂这些。”
“这不是还有弟弟吗?王姨的儿子,我的三弟,他咋不能去?”
“混账东西,你是嫡子,家业以后都是你的,怎么能让那庶子抢了去?”
见自己说不过娘,施北辰啥也不说了,不争论不回话,一声不响,待他娘把数落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就让小林子把她请走。
施夫人怒火中烧,拍拍胸脯,刚激动得差点喘不上气,一边离去,一边骂道,“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成天就知道修仙修仙,正事一点也不做。”
骆九天在摇篮里,竖起耳朵,听了这争吵,心里只道,又是一不学无术之人,和他一样,都是半料子半桶水不成器。
在施府住的这些日子,被照顾的太好了,一时忘了自己的事情,想起时,细细算了一下,人间的凌玥这会才七八岁,也就是个会走路会说话的娃。
想赖着不走,想在人间就这样一辈子都被照顾着,又想找他的玥儿去,很是矛盾。
过了几天,小狐狸身上的绷带都拆了,伤也好了不少,可是懒洋洋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它才试了要站起来,站的歪歪扭扭的,很是不稳,不一会又倒下了。
施南堔看了很是心疼,嘴里嚷嚷着,说,“都说不能拆,你看,小狐狸还是站不稳。”一边说,一边抱了它起来。
看穿一切的小林,噗嗤一笑,“小姐,你被它骗了?这小狐狸机灵得很,知道你疼它,就假装伤没好。”
“我才不管它伤好了没有,它可是我的宝贝,当然要好好宠着。”
那穿着破袍的道士在施府的门口转悠了好几天,每每想要进去,就让人拦住了。小林自是知道自家主子,天天想着成仙的,劝不动说不听,要是外面这些靠装蒙拐骗的道士又混了进来,这主子又要听信谗言了,跑去山上不吃不喝的,或者关了屋里谁也不理静坐念咒。
“你这道士,怎么还不走?”
小林拿了棍子就往他方向打,那道士吓的躲了开去,痴痴地望着门内,只一大块的石屏风挡住。
一个人影出现了,道士又惊又喜,小林挥起棍子想赶,施北辰抓了棍子,抢过来道,“小林,越发没有规矩了。”他对小林摆了一脸的不好的神色。
转而恭恭敬敬地上去迎了那破道士,握着道士的手,感概道,“道士昨夜托梦于我,说在我家门口等候多时,有失远迎,里面请。”
那道士得意得很,仰了脖子,嗯哼两句,摆起架子,入了门。
“还未问仙师大名?”
“仙师不敢当,在下姓翁,公子叫我翁道长即可。”
“翁道长,这饭菜可还满意。”
翁道士拿了那鸡腿,大口咬下,点点头,又用手抓了一个肉块塞嘴里,狼吞虎咽,喝了一口水,继续大口吃肉,嘴角边流下的口水都来不及擦。
小林在旁看的很是嫌弃,心想,又来一个骗吃骗喝的神棍。
“道长,看我,有无成仙的资质?”
那道士头也没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施公子,天赋异禀,资质非凡,周身仙气明琅,道骨清奇,将来一定是为得道大仙。”
施北辰听了这话,心里乐开了花,想道长说的话肯定不会出错。
“公子,日后行事,心中定要秉持善字。问心为善,修仙不远。”
“道长,可还有其他交代?”
“有。菱越国的公主,凌玥,是仙人转世,公子若能娶她为妻,便可与仙人结下姻缘。”
“可公主,自幼与魏公子定下了婚约。”
“那公子也要想办法靠近那女子,找机会救她一命,或者有恩于她。这样做虽然不妥,但也是成仙的捷径。”
施北辰听得是连连赞同,只怕这道士和她说狗屎是香的,施北辰也会拍了马屁说道长所言极是。
吃罢饭后,施北辰把前几年花重金从其他地方收藏来的丹药,修仙秘籍,宝剑,罗盘等东西都一一交于翁道士察看。
翁道士本来也只是耍点花样,想要到这府上饱餐一顿后拍拍屁股就走人,见这施公子本性纯良,且如此着迷修仙,与当年的他别无二差,如今白吃了一顿,不说点靠谱的话良心也过意不去。
“公子,这些东西无一有用?”
小林听了,哈哈大笑,每来一个道士,都会说上这一句话,贬斥之后,从自个兜里掏了东西递到主子手上,甚是诚恳地说道,“公子,用我的这宝物,才能得道成仙。”
“你笑什么?”
“府上每来一个道士,说的都一样,翁道长也不例外。”
施北辰怕翁道长因此生气,不传授他秘诀,吼了小林一句,“小林,你住口!”
翁道长这会,舒心缓气道,“不是我说大话,这修仙秘籍,是胡乱写的,修仙肯定不成,修心倒是可以;丹药是拿了那要人命的东西练的,吃不得。”他拿了一把剑,拔了剑,用手摸了刀刃,道,“这剑也不是什么好剑,如此钝,公子是花了冤枉钱了。”
“那道长,可有什么宝物相赠?”
“宝物还真有一个。这块玉佩,是我当年在昆仑山时捡到的,有通灵防身之用,公子可随身佩戴。”
说着就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玉,那玉看着粗糙,没什么纹路,是一块没有打磨没有成形的石块,只是中心穿了个洞,郑重交给了施北辰。
施北辰双手捧着,连连赞叹,“真是好玉。最好的玉,就是未经打磨,未染俗尘。道长赠此宝物,在下感激不尽,这些银两盘缠,道长就收下了。”
见施北辰很好忽悠,翁道长又拿出了两样宝物,一是短刀,二是一根绳子。
“道长,这有何来头?”
“此宝物,也是来自昆仑山。昆仑山是一座仙气厚泽的仙山,山上妖兽不少,公子若是日后上山,这两样东西,能派上用场。”
施北辰连忙让人拿了银两交给那道士,然后亲自送出了门。
那道士,辞别了施公子,出了门,回头看了一下那施府的牌匾,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家破人亡,不久矣。”
走了几步路,突然想起,哎哟一声,“是要去找那妖狐的,没想到,吃着就忘了正事。”不敢走远了去,就在南淮城里兜兜装转,找机会再溜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