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妖王之子
在中鲁城和江南之间,是连绵的群山。官道中的山路,自是崎岖难行。而山中瘴气环绕,人迹罕至,却多得是隐匿其中修行的小妖小魔。
一入山中,怀风就察觉到周围的妖魔之气甚多。于是夜间也就不睡了,守着马车上的这个小女人,还有她的小侍女,以及尚在襁褓中的这个孩子。
说到这个孩子,怀风细查过,体内并无妖魔之气,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适宜修行的灵气。
怀风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婴儿叹了口气,又看向马车里抱着枕头的小公主,嘴角微微上扬。
“哗~”
突然狂风大作,这么大的声响却没有一个人醒来。怀风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事有异!
一团黑色漩涡在怀风面前停下,周围狂风也就此作罢。很眼熟,这不就是鸳鸯姑娘那日生产之时来的“妖”。怀风正欲持剑对敌,却见得黑雾散开,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现出身影。只见得这男子,对着怀风作了一揖,开口道,
“之前刭辟多有得罪,万望少侠勿怪”,言辞恳切,怀风吃了一惊,却又听得这男子说道,
“今夜前来,不为其他,只为见一见我那无缘的孩子。”
怀风品了品他的话,惊讶却镇静的回答,“妖王刭辟?!”
“正是!”
上次说到万物有灵,有的修行得法,可飞升真人、散仙、仙、化神。而那些修行不当的灵,则会变成鬼、魅、妖、魔。
妖王刭辟就是如今新魔尊夙渊手下的得力干将,法力最强大的妖。
“你和人生出妖人结晶,已是有违天道,不可再执迷不悟,见或不见只会徒增烦恼!”
怀风见他不语,接着严厉道。
“这孩子如今没有妖的痕迹,你若强行靠近只会改了她的命数!”
闻言,妖王一愣,转头看向马车。
“她没有妖的痕迹,很好……”,刭辟低头沉思喃喃自语,这副模样好似在和怀风说话,却好像又不是。
“多谢你们,是我执念太深,如今她出生不久,靠近我只会让她受到伤害……”
“怀风少侠,我这有一物,是她母亲的亲手所绣,还请你代为转交。”
一阵黑烟落在怀风身边的桌子上,待烟散细看去原来是一方手帕,绣着两个活灵活现的鸳鸯,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红的好像能滴出血来,格外逼真,可见绣娘技艺高超。
见妖王转身欲走,怀风不知为何觉得他的背影十分眼熟。
或许是同情这刭辟此刻可怜失落的样子。
“刭辟,我这有一壶好酒,夜色正好,不可辜负!”
说罢,怀风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葫芦,向这所谓的“妖王”走去。
刭辟闻言愣住,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有一个少年月色下提着酒葫芦来找他,对他说。
“刭辟,我这有一壶好酒,夜色正好,不可辜负……”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
是他多想了,那个少年早就死在了那场神魔大战中,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于是怀风和妖王刭辟坐在河边,对着天上星水中月开始了对酌。
想来要么是怀风酿的酒太烈,要么是这妖王真的太想找人说话来缓解情绪,四五杯下肚,便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和她,是两种人。
她善良温柔,总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十年前,
江南水乡。
妖王刭辟追杀叛离魔界的妖兽灭蒙鸟,一路打杀至江南境内。这灭蒙鸟生性狡诈狠毒,在与刭辟对战之时,突然拿出了从魔界偷来的上古兵器赤首,暗伤了妖王得以逃脱。
刭辟倒在江南的一片无名湖泊之中,碰巧义绣坊的绣娘鸳鸯路过。
于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老套片段。
在两人拜堂成亲,恩爱了七八年之后。突然有一天,这灭蒙鸟找上门来喊打喊杀。
原来,是赤首虽然作为兵器但也有灵,这赤首的第一任主人就是妖王刭辟,只不过后来神魔大战跟着上一任魔尊打了一仗,重伤沉睡了许久。
如今赤首思念故主,伤了强行使用兵器的灭蒙鸟,回到了刭辟身边。而这灭蒙鸟自来性子桀骜,想要什么就必须拥有。
这事就是这么闹起来的。
刭辟为了不让鸳鸯察觉出自己的身份,日日与灭蒙鸟相约在城外斗法。但没想到鸳鸯此时已怀有身孕,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一日刭辟和灭蒙鸟斗法至难分胜负,平日里沉睡的赤首似乎是感应到主人有危险,突然在家中觉醒,直冲城外而去,正巧伤了院门口的鸳鸯。
待刭辟回到家中,只看见血泊中的爱人。
为救心爱的女人,妖王渡给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半修为。
而这后果就是,鸳鸯怀了两年都未曾生下这个孩子,而且也不长肚子不见显怀。
身份败露,鸳鸯深知人妖相恋必有天谴。
天长日久,果真有了些不好的影响。
因为刭辟渡了一半修为给她,自己的力量却不如以前。每每替魔界办完事回来,鸳鸯见他总是一身的伤,十分凄惨。
善良的女人开始觉得这是天谴来了,是因为自己爱了不该爱的人,所以才连累刭辟落得如此下场。
为了所爱之人不再受到伤害,她主动告诉妖王刭辟,要求和离。刭辟自然不同意,于是软禁了鸳鸯。
而那天怀风和霜染在大街上之所以看见鸳鸯晕倒在地上,是因为她逃跑了。为了离开所爱之人,为了让心中之人不再受到所谓的天谴,她一介凡人居然催动了体内那一半的妖力。
这样的后果当然不仅仅是晕倒,肚子里的妖人结晶开始放肆的吸食母体的精血,不断的生长,直到……
“直到她拿剑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取出了孩子。”
怀风看刭辟已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于是接过这最后一句话。
男人落泪总是在默默间,无声却压抑。
良久……
“是我误了她,是我不该……”
刭辟仰头看着那一轮明月,突然问,“你说,她应该很怨我罢!”
怀风没有作答,喝了一口酒,又把酒葫芦丢给刭辟。
“是个女孩,你想取什么名字?”
言毕,一阵沉默。
好像刚刚的问题没有出现过,随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酌间消散在酒中……
“念念”,
刭辟突然回头看着怀风说了一句。
“念念不忘的念念,我会永远记得她,还有这个孩子,把她们放在我心里。”
“好!”
怀风站了起来,作势要离开,转身走了一步又停下,回头对着那个地上醉酒的魔界妖王说,
“对了,她死前,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告诉他,我,不悔!”
“……”
居然,是不悔。
眼角余光中,这水面的月亮圆的刺眼,晚风拂过水波轻起涟漪。
水中月,散开一片。
“皓月泻寒光,
割人肠。
那堪独自步池塘,
对鸳鸯……”
不知为何,河岸边那个埋头喝酒的人,突然一夜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