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过了许久,才疲惫的睁开眼睛,良久,她才转动眼睛开始打量,她试着动了动手,可以动。这一次,应该不会是一株草木了。
刚才那个背影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垂下眼,想不透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和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原因。或许,那个人大概是有病,才会守着一株黄沙中的草木。
岁安叹了口气,集中精神开始观察起周围。
是一个山洞,可能是因为快入夜了,幽暗又静谧,看不清全貌,但是山洞的墙壁上还有细小的水流,啪哒啪哒的滴着,在空旷的山洞中,那是岁安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岁安试着活动身体,刚刚起身,就狠狠的跌坐在地上,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
她变成了一只狐狸,红色的毛发在幽暗中发着点点光,岁安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毕竟猫已经变过了,狐狸也可以接受了。
岁安抬起腿,才发现腿上有许多口子,正在往外留着血,鲜血比她的毛色还要红,可能因为变小了,那些伤口显得有些狰狞。
岁安轻笑,没有把这些伤口当回事,她动动腿,很疼,岁安倒吸一口凉气,她有些疲惫了,决定就先这样,等伤口结痂,血流得不那么厉害,她在慢慢走吧。她只好睁眼看着这个幽暗的山洞,听着水滴的声音出神。
良久,腿上的血没有流了,她才缓慢的起身,拖着身子,一点一点的往洞外爬去,也不知爬了多久,她才看感受到不同于洞中的声音,岁安边爬边在心中想,这只小狐狸也太厉害了,受伤了还能跑这么长的路。
终于,光线越来越明朗,岁安愣了一瞬,原来这个洞这么长的,外面的光都照不进去。岁安一鼓作气,爬到了洞外。
洞口处的草遮住了岁安的视线,她爬过去用爪子胡乱扫着,弄出一个缝隙来。她从那个缝隙观察外面,是一片绿林,各种草木繁盛得很,岁安正想往外在走走,可是她爪子一落,才发现草遮住的地方,是一个断壁,离地面还有些高度,如果腿没有受伤,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现在绝对不行。
岁安往后挪了两下,离那个断壁远一点。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的鸟儿飞来飞去,等着入夜了,她就在慢慢爬回去。
她想着回去还要和羽泈一起去竹林看鸟儿,可是现在她还被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有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照射在岁安身上,岁安被照得浑身都是温暖的,她想起刚刚还在一片黄沙中讨厌毒辣的太阳,现在就被太阳照得起了困意。
岁安干脆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可是才闭上眼睛没有多久,就感觉一阵凉意,带着沙沙的草动声,她费力的掀开眼皮,想确定是否吹风了,草的确在动,可是不是在风中摇摆,而是被压着,穿过从根部在晃动,岁安一下子就没有了困意。
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背脊在颤抖,那是一种想逃的本能,她现在是一只狐狸,但她也是一只鸟妖,动物的感觉本能不会骗人。
有危险。
岁安急忙往后退,不管腿上的伤口又开裂流血,可是还没有后退多少,那草不在晃动,岁安定睛一看,是一条小花蛇,岁安反而松下一口气,那蛇只有手指那么粗,头也很小,花色很鲜艳,应该有毒,但是那蛇吃不了她,她的体型很大,那蛇吞不下。
但是岁安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条蛇,她得提防它突然攻击,不过她也不怕,毕竟自己可是只鸟妖,以前很饿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捉过蛇来吃。不过就是味道一般,她不是很喜欢。她想好了,那蛇如果主动攻击的话,她也不介意再吃一顿蛇肉,岁安半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离几步之远的蛇。
那蛇看着她,一时间也没有动。
一蛇一狐对持着,死死盯着对方。
终究,还是那蛇忍不住,快速滑动,朝着岁安扑过去,张开嘴,露出尖锐的毒牙,想要咬岁安的脖子,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就等着这一刻,在蛇冲过来的那一刻,岁安一下站起来,侧身让过蛇的攻击,然后快速的用爪子压住蛇的七寸,蛇动弹不得,使劲挣扎,岁安低头用力一口咬断了蛇的七寸,那蛇动力几下,就再也没有了气息。
岁安才放松下来,腿上的疼痛感再次袭来,她又跌坐在地上,不过她还是开心的咬断蛇头,慢慢享用起来。
岁安好久没有吃蛇肉了,她还是不喜欢蛇肉的味道,便只吃了几口,算是填一下肚子不至于很饿。
剩下的蛇她便扔在旁边,看着远方的草木又开始走神。
她现在可不敢轻易闭上眼睛睡觉,着条蛇不大,所以她有胜算,可是万一会儿又有什么更大的,她可能就招架不了了。
岁安想,要不就是试一试跳下去,应该不会痛很久,可是她转念突然想到,这里有个洞可以稍微庇护一下,出去了可能就更加危险了,现在的腿可不让她随时随地拔腿就跑。
这样一想,岁安就再也没有开始想跳的勇气,摔一下也很疼的。
岁安又开始数着眼前的草,一根,两根,三根...十五根...越数越困。
正在岁安和困意斗智斗勇的时候,又有沙沙的声音传来,岁安想翻白眼,这来得也太频繁了,这一次,她才不要等蛇先出手,她要先发制蛇,岁安忍者痛,悄悄站起身,注意着一起动静。
闯入眼中的是一片草灰的衣衫,衣衫划过草顶,留下一片沙沙声。岁安皱着眉,看着一双墨色的长靴停在自己身前,她想抬头去看,那人便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岁安竟然不排斥那人的抚摸。
她松了力,任凭那双有些粗糙的手将她抱起,然后她感觉到那人看见旁边残缺不全的蛇身的时候明显一顿。然后,那人便抱着她径直踩在了残缺的蛇身上,岁安伸出脑袋看了一眼,那蛇烂成了一团肉泥。
岁安缩回脑袋,这人生气了。
怀中着实很温暖,那人抱着她走得慢慢的,一丝摇晃都没有,她抬眼想要看看这人是谁,她感觉,刚才和现在的都是同一个人,现在乘此机会,一定要瞧个真切。
可是她怎样看,这张脸都是雾蒙蒙的,根本瞧不出样子来。倒是那下巴还是一样的清瘦。
岁安无语,用爪子狠狠抓着那人胸前的衣服,衣服被抓破了一条大口子,岁安才想要收回手,才发现爪子勾住了衣线,她拿不回来了。
那人感受到她的动作,顿了一瞬间才继续走着,可是岁安感觉那人已经没有刚刚踩死蛇的愠怒,反而多了一种小心翼翼的愉悦。
对,一种小心翼翼的愉悦。
她的爪子被那人轻轻取了下来,还揉了揉她的肉垫,岁安没有抽回手,那人只轻轻揉了两下,就收回了手。
岁安看来一眼自己的爪子,那人明明还想揉的。脚步停了下来,岁安一时间没有动,她在等那人接下来的动作。
那人将岁安放在一处柔软,然后卸下肩上的包,打开的时候,药香钻了出来,岁安看着那人在一片幽暗中慢慢的给她的腿上药。
在手触及伤口的时候,岁安想要逃脱,可是那手便稍稍用力按着她,然后顺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岁安慢慢放松下来,略带薄茧的手指沾着药膏在她腿上的伤口处轻轻的涂抹着。
岁安闭上眼睛,脑子一片空白,她想,她应该想一些事情的,比如下一次会怎样,比如她为何会落入一个又一个某人的回忆或者是幻想中,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她什么都没有想。
药香和带着疼痛的凉意从腿上传来,但岁安睡着了。
什么都没有想明白的时候睡着了。
给岁安涂药的人手上顿了一瞬,听着岁安绵长均匀的呼吸笑了。
岁安在睡梦中听见有人说。
“小荀姐姐真厉害,不过,那些东西再也不会出现了。”
岁安咂咂嘴,她觉得这人说话语气变化太大,也太难琢磨了,试着睁开眼睛看看,但是却陷入更深的睡梦中了。
一觉醒来,她觉得昨晚睡得有些热,估计是昨晚那人后来给自己盖了被子,结果她腿上有伤不能踢掉,太热了睡出一身汗。
有脚步声传来,岁安想睁开眼睛一探究竟,结果却发现眼皮好重,根本掀不起来,岁安无语,用力的想起身,结果发现全身都使不上力气,她连手指的动不了。
岁安想尝试发出声音,可是换来的是不论怎样喊叫都是一片沉寂,连声带的颤抖都感觉不到,只有那颗跳得缓慢的心还会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证明她还活着。
得了,这一次,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脚步声愈发的接近,停留到了岁安身边,岁安仔细听着,随即就感受到了丝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庞上。
这离得也太近了吧!这人什么毛病。岁安在心中翻白眼,然后禁不住的感伤,怎么朝枍和羽泈还没有找到她吗?现在的岁安真的是没有一刻不处于紧绷状态,她看不见,也动不了,无法说话,眼前的漆黑像是长在了心里面,她只想快一点出去。
好在那温热的气息就只有那么一瞬,就马上消失了,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随后岁安便听见一个清冽沙哑的男音。
“长春,打水换衣。”
“哎,好。”回应他的是一个软糯的女孩儿,带着浓浓的笑意,那笑声脆若银铃,十分活泼欢快。
岁安诧异,这是除开她和那个男子的第三个人。
叫长春么。
又有脚步声传来,这次是沉稳和活泼一起夹杂着。
那活泼的脚步声,应该是那个女孩儿一起上来了。
岁安仔细听着,还有晃晃荡荡的水声,打水换衣?
给她!岁安奋力挣扎,试着动一动身子,发现只是徒劳无功。
“长春,擦洗得仔细点,好了叫我。”
“好勒,您放心吧。”那女孩笑着回答。
那人没有立即走,站一会儿,才挪着步子离开。
这厢的小女孩打着水,岁安听见小女孩用力拎帕子发出的闷哼,然后那轻快的脚步便离自己越来越近,停下了。
细软温暖的手指解开了岁安的衣带,冒着热气的帕子触碰到肌肤,轻轻擦拭着。
岁安在心中咬咬牙,随后慢慢松开,轻轻叹气,没关系,是个小女孩。
岁安这么一想,就觉得异样感减轻了不少,就当享受了吧。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种享受感。
那小女孩给她擦洗得很是仔细,还擦洗了两遍,最后擦洗完毕,还给岁安换了衣衫。岁安这才发现,原来那种出汗黏糊的感觉不是她做小狐狸睡得出汗了,而是现在她这具无法挪动的身体出汗了。
所以刚刚那个人靠那么近,不是闻着她身上的汗味,所有叫了打水换衣?
“小荀姐姐,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哦。”
“小荀姐姐一醒来就会有很多很多的花,都是大哥哥给你采的,大哥哥说啦,小荀姐姐你只是睡着啦,但是姐姐你为什么还不醒来,我悄悄告诉你哦。”
小女孩在岁安耳边说悄悄话,声音奶奶的,她说的是。
“我昨晚看见大哥哥对着悄悄姐姐哭呢。”
哭了?难怪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因为她没有醒过来吗?岁安突然就放松了,那人应该不是个坏人,只是岁安还是不明白,那人养着一只猫,守着一株草木,给一只狐狸治伤,现在守着一个不知道何时能够醒来的人是为何。
而且她实在是找不到这其中的联系,草木,狸猫,狐狸,人根本没有什么联系得上的啊。
可是,岁安现在看不见,但是她有种感觉,从刚才到现在的是同一个男人。
可能是见岁安没有什么反应,那小女孩叹了口气,然后又奶声奶气的说。
“所以姐姐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哦。”
“姐姐,我出去啦,我刚刚说的悄悄话是我们的秘密哦,拉勾勾。”细软的手指勾上岁安的手指,大指母被轻轻按了按,温软的手指便离开了。
岁安在心中轻笑,这个小女孩真是可爱。
欢快的脚步声又再次响起,那女孩儿已经走了。
岁安觉得自己已经摸到规律了,她只要睡着,就会再次转换场景,不过可能因为刚刚才睡了一觉,现在并没有什么困意。
她在脑海中不断想着所有可能,那个人到底是谁,可是仅仅凭下巴长脸她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谁可以在榅栖山上设这样一座阁楼却不被人发现了?
好像只要是榅栖山的仙都可以,不过这种能让人感同身受直接成为这种幻境或者回忆中的一员,实力应该也不会很差,那就排除了那些实力较小的小仙,除此之外,榅栖山上的上仙只有三个,实力较强,可能快晋升为上仙的仙者有七名。
可是,观晴殿不是一直是朝枍在使用吗?朝枍那么厉害,怎么会不知道有人在里面设置了一座阁楼。
如果这这个男人是朝枍,岁安在心中摇头,怎么可能朝枍说话的腔调和这个人完全不一样!
岁安顿了一瞬间,她回想了一下慕濂玦说话的腔调,有一些模糊了,但是和这个人的说话的感觉是很相似的,虽这人的语调嗓音多了一分低沉,但是总体感觉应该是错不了的。
还有上一次,慕濂玦对着她叫漆荀,这里的小女孩也对着她喊,小荀姐姐。
不过,就只是一种猜想罢了。
之后的确信也只有等出去之后了。可是用什么方法确信了?岁安皱起眉头,苦想起来,她知道自己实力不够,脑子也不聪明,慕濂玦嘛,她又不怎么认识,何况,上次见识过慕濂玦和朝枍那样,岁安觉得这是一个难事。
脚步声传来,岁安仔细听着,那人又来了,不过这一次还带着一股特别的花香。
花香飘散在房间里,岁安觉得这花香有些熟悉,可是始终想不起来是什么花。
所以那人刚刚出去摘花了?
脚步声忽然临近,靠近了岁安的床边,那人静静的,岁安一时间莫名的焦躁起来,她直觉那人在盯着她。
突然,有灵力传入,岁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盈起来,眼前的漆黑出现淡淡的光来。
光构成了种种景象,山川河海,花草鸟鱼。
岁安在心中惊奇,这也太神奇了,她甚至还能听见虫鸟鸣叫,风吹拂花草的声音。
忽然,一只彩蝶飞过,岁安伸手去抓,摊开手心,彩蝶立在手上,宽大的翅膀轻轻震动,飞走了,岁安望着那漫天飞舞的彩蝶,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手可以动,她期待尝试动了动腿,眼中的惊喜迸发出来。
她可以动,全身都可以。
岁安望着眼前不断变幻的景色,张腿边跑边抓彩蝶,一边把能够摸的东西都摸了一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岁安跑累了,躺在一棵大树下,悠悠的睡着了。在醒来的时候,岁安第一眼就看见的是朝枍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
岁安被吓得向后仰去,连人带椅子一起摔了一个结实。
荡起丝丝碎碎的灰尘,飘散在空气里,惊动了沉睡了许久泛黄老旧的回忆。
朝枍伸出的手还没有拉住岁安,就看见岁安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神,除了惊喜之外,好像还多了一丝悲伤。
他知道岁安竟然找到了这里,肯定就会明白一些事情。她刚刚醒来的那眼神,估计应当是看见了什么,但是,她到底看到了多少呢?
朝枍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赌徒,他在着短暂的静默中在堵一个侥幸。
如果,岁安只是恰好睡着了,而不是惊动了这屋子的记忆,如果,岁安没有看到多少了?
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朝枍在内心苦笑。本来是一座因她设的阁楼,她来,这阁楼就活了起来,岁安在怎么笨与迟钝,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朝枍在这一刻再次拥有了那种时隔已久没有出现的期待和害怕交错纠缠的感觉。
朝枍默默收回自己伸出半截的手,起身离开书牍,踱步环视着这间屋子。
光从窗户扎进来,给这间屋子平添一丝的暖意。
朝枍望着那道光,心里有什么在被一点一点的慢慢填补修护。
丢了多年的回忆,落了一地,他身在其中,妄图逃离。
岁安疼得吸了一口凉气,爬起来的时候还快速地揉了两下自己的屁股。
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期盼朝枍的到来,可是现在,她现在却发现,好像连朝枍都有异样,不过想来也是,要不然慕濂玦找朝枍干嘛,朝枍差点和慕濂玦打起来。
岁安边揉边观察朝枍的神情,可是朝枍好像对按到光看得认真,只留了一道清瘦的背影,在阳光下,发着光。
朝枍上次那么讨厌慕濂玦说起漆荀,难道,他们之间?
一瞬间,无数的凡间话本小说从岁安的脑海中闪过,难道,真的像凡间小说写的那样?
爱上了同一个人!
还没等岁安收起一脸的不可置信,朝枍就转过身来朝她笑了起来,那双眼里竟然夹杂着岁安从未见过的纯真与怀念。
那道飘扬着淡淡灰尘的光在他身后虚化成一团光雾,他是其中仙人,对着凡间微笑。
岁安一时间思路全都断了,不是她被朝枍迷倒了,断了思绪。而是她在那一瞬间,好像看见自己的另一个灵魂与自己不断重叠交错,融入自己的身体,沉入识海,像是回归,更像是侵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