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岁安只觉得可能自己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让自己和朝枍这家伙好好相处,如何回到那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山谷。
可是现在。
不断有个念头再脑海中闪现。
以后,再无简单。
“别乱想了,最后的场景了。”朝枍看着岁安久久不言,一回头就看见岁安在出神,朝枍眼光一暗,出声提醒。
“情绪不要起伏太大,否则很容易陷入他的回忆不能离开。”
“哦,我,好。”岁安马上拉回飘散的思绪,听朝枍说的,将满腔的情绪压下去。
一只平平无奇的小鸟妖,能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岁安想着,转眼之间就进入了下一场场景。
这一次,岁安看见的已经是那个战场上归来,载满一身名誉,却在本该众人热闹喜庆的除夕之夜一人独坐的颜许礼。
桌子上放着两盘菜,已经没有了热气,颜许礼坐在那里出神。
这时的颜许礼才人到中年,可是已经白发纵生。
许久之后,颜许礼好像回过神来,夹了一口菜吃,菜已经完全冷掉了,颜许礼却好像没有感觉,嚼了两下就吞了,他吃饭的时候看上去才显现一点军人的影子来,吃得快速大口,赶着时间。
不到片刻,那两盘菜和米饭都吃得干干净净,然后颜许礼起身,快步穿过一道道长廊,停在了祠堂前。
那里放着许多木质的牌位,黑色的毛笔勾画出一个个名字来。
桌上也放着一盘苹果,一叠瓜子,还有和颜许礼刚刚吃的一模一样的饭菜,不同的是,那饭菜用瓷盘装着下面垫着厚瓦片放在小炉子上烤着的,还冒出丝丝的热气来。
岁安只觉得,这人,也太苛待自己了。
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宁愿死亡,也不愿在留在这世间多看一眼。
因为活着,那些死去的灵魂,停留的记忆,过往的悲痛,未来的迷茫或许就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在每一个黑夜,在每一个雨天,化为一场场哭泣,哽咽,崩溃,和突如其来的泪流满面。
岁安看向朝枍,却发现那人的眼神根本就没有停留在颜许礼这边。
岁安顺着朝枍看的方向望过去,那边只有一棵腊梅树。
枝桠上开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风吹过的时候,带着丝丝腊梅的香气,混着寒霜刮过脸庞。
岁安还想着这株腊梅怎么就吸引了朝枍的注意力,那边的朝枍就已经走到了腊梅树旁,伸手折下了腊梅的一枝桠,上面残留的冷霜凝结成水珠,随着朝枍的动作,滑落在朝枍的手上,衣袖上,悄然之间绽开一朵暗红色的花。
“这是在颜许礼的回忆里面,摘花不会有什么影响吗?“岁安终于对这个随随便便摘花的上仙提出了自己心里面一个憋了一路的问题。
“我摘花并不会影响整个回忆的发展改变,但是情绪波动就不一样了,每段回忆里都会裹挟着巨大的情绪,身处在宿主的回忆之中,一旦出现有与回忆情绪相反或者相近的情绪,宿主的情绪就会将相反的情绪扼杀,相近的情绪融合。这样一来,被反噬的人情绪就被吞没了,困在他人的回忆之中。”
岁安听着朝枍说,默默点头记住。
“那像你这样的小鸟妖,被吞没情绪之后,拿不回来,就不会哭啦,那我就天天欺负你,让你把榅栖山的菜卖光了给我买小糖人。到时候,就让你的仙女婆婆扣你钱两!”
岁安刚刚对朝枍细心解说的点点感动顷刻间化为灰烬。
果然,朝枍更像是个大魔头。
岁安在心里面默默的翻着白眼,还没有翻完,那边的朝枍就又开口道。
“其实,这,主要是看实力,你太弱了。“朝枍边说还不忘看着岁安摇头。
岁安:”......“
岁安对朝枍这种宽于待己,严于待人的上仙很是鄙视,但也只能在心里面悄悄鄙视一下,毕竟朝枍说得也没错,实力差距的确过于悬殊,像自己这种小鸟妖,只要能好好活着就好。
传来了一声闷响,岁安回头就看见,那个跪在地上的颜许礼。
颜许礼跪着的背影好像和前几次场景重叠了。
是那个满心欢喜却与父母永别的年轻进士,是那个刀剑染血却对着一堆尸体无助的孤独战士,是那个辉煌荣耀却佳节一人满身伤病的无权将军。
颜许礼的这一生,承载了太多。
“兄弟们,你们放心吧,我答应你们的都做到了,失地也都收回来了,现在你们长眠之地,是曲染国的国土。好好睡吧,这战争,已经结束了。“
颜许礼挺直的背在说完之后就放松了下来,慢慢的,回到一个舒适的弧度。
“阿爹,阿娘,阿礼不孝,我,你们放心,衡县已经回来了,阿礼好想你们啊。”
阿爹阿娘,阿礼好想你们。
终于,想念如积压已久的洪水决堤,冲破所有紧绷的弦,沙哑的声音由哽咽变为啜泣,而后悄然之间,泪流满面。
阿爹阿娘,这一世,我连弥补的机会都失去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我一定会回头抱抱你们。
可惜,如今的我一身伤病,满目苍凉,如果再见,阿爹阿娘,在唤我阿礼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