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金砖碧瓦。
这是岁安看凡间话本里形容皇宫的词语,她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却只觉得这些词语好像无法完全形容这里。
偌大的房间,一尘不染,那些摆放在房间里的陶瓷玉器折射出点点光来,几根柱子之上,镶嵌着淡粉色的石珠,一颗一颗,铺就着一片藏青,组成一朵朵淡粉色的花。那道绣着山河风景画的屏风之下,若影若现的显现出几个人影。
有人,可是,这里却安静得没有声音。
岁安看向朝枍。
“走吧,看看去。”说罢,朝枍已经走到了屏风后,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几个人,岁安快速跟上朝枍的脚步。
屏风后,一人瘫坐在椅子上,那椅子够大,那人就像是快睡上了一般,穿着一袭丝绸质地的螺甸紫衣,上面缠绕着和柱子上相似的花朵,一朵朵,随着衣服滑落,在刹那间绽放,而后又急剧收缩,又枯萎了。那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拿着拂尘的老人,只不过头埋得很低,连带着把身体也拉成了佝偻着的姿态。
岁安收回眼神,来回打量着。
那个跪着的人,是颜许礼。
颜许礼虽然跪着,除了头是低着的,身板也挺得太直了,看着有些单薄的倔强,和那阶梯一步之上的两人,对比得很是明显。
在这有些冷清的大殿里,颜许礼成为了又一个,无声的饰品,可能还会被嫌弃寒酸的饰品。
只有岁安看见了颜许礼紧咬的牙齿,和有些颤抖的手。
“罢了,颜卿既然如此想为朕分忧,那就随军去吧,只不过,这一去,爱卿可是一定要我带来一点好消息啊。”
颜许礼缓缓俯下身,朝着前面的人磕了一个头,沉声道:“谢主隆恩,臣定不负皇恩。”
那人听了,睁开眼睛瞟了一眼下面还着的人,眼睛又缓缓闭上了。
“好,退下吧。”
颜许礼慢慢站起来,弯着腰退了三步,转身走了,颜许礼离开的时候,一丝光漏了进来,照到了岁安的脸上。
是个晴天。
颜许礼走后,卧在椅子上的人才睁开眼睛,懒散的情绪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锋利。
可那锋利却在转头看向那个老者的时候骤然消失,又变会那副懒散的样子。
光消失了,岁安和朝枍又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场景之中。
黄沙,枯草,黑鸦,血。
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味道,强风里面裹着沙石肆意前行着。
颜许礼在那成堆的尸体前跪着,破败不堪的盔甲,露出的衣服染满了鲜血。
岁安和朝枍就站在颜许礼身后,看着他抖动的肩膀没有向前。
颜许礼跪了许久,也说了许久。
“余桡,我会帮你照顾好剑想。”
“周越,我一点都不嫌弃你不识字。”
“天江,你的军饷我会带给你的爹娘的。”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
过了许久,夜幕降临,月光洒在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武器上,迸发出点点银光。
颜许礼起身了,踩着一地细碎的月光,背过身慢慢走着。
他的背有点弯。
岁安只觉得他好像驮着身后的一堆堆的尸体一起前行着,所以每一步都缓慢而又沉重。
“朝枍,他......”
“每个人的灵魂都会因为所经历的事情而变得浅厚轻重不一,有的人可以放下一些事情,以求得灵魂的轻,有的人却不能,颜许礼,他放不下这些事情,只能一次一次的给灵魂带上枷锁,灵魂就会重得提不起来。当然,灵魂的轻与重是一般可以看出这个人对待事情的态度,有些时候,也可以决定个人的命运,拥有过于沉重的灵魂的人,可能自我无法背负,从而忍受不了,死亡就会成为他们一生寻求的解脱。而灵魂的浅与厚大概可以看出人的经历多少,经历多的人灵魂就会厚一些,经历少的人则浅一些,灵魂的轻浅厚重就是他们一生的刻写,当然,也影响他们自己一生。”
“那颜许礼,灵魂岂不是很厚?”岁安想,颜许礼经历那么多,灵魂必然十分厚了,要不然,也不会在那双在树下祈愿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细小而又破碎的希望。
“他啊,灵魂又厚又重啊,只有穷极末路的人才会信仙,也只有穷途末路却死死不肯放过执念的人,这样的人,才会来我们榅栖山求愿啊。”
朝枍说得有点高深,岁有些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带着如此厚重的灵魂过一生呢。
这一生,拖着沉重的枷锁,不会后悔吗?
岁安没有再问朝枍,自己只是一只小鸟妖罢了,凡间人类的复杂深重的感情自己也不必深究。
她想,她的不知往后多少年的余生就平平淡淡的当个不起眼的小鸟妖就够了。
最好是和山谷里面的妖精们一起。
最好是还有朝枍也可以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