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张辉训斥道…
转头看到秦氏虚弱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不再说话。
此时,屋内安静的可怕,他们三人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
张夜深吸了一口气“哥哥如今做了官,自有诸多不得已,只是家中父母尸骨未寒,夜儿守孝三年,此间绝不议亲,三年期满,三哥让我嫁谁…我就嫁,只是…哥哥…莫要在这一片黑暗中迷了眼,乱了心,忘了初衷才好呀…”张夜的语气中尽是苍凉和疏离。
张辉看着张夜,这个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妹妹,一直与他最为亲近,现在也要离心了吗?
“我也是为了你好!”张辉眼神坚定。
不过是做妾而已,以后,她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个为了我好!呵!”
张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是缓兵之计。
说不定,三年后,哥哥能改了主意,或者,三年后…她能遇到良人。
总归等上三年,或许能有转机!
三年前,准确地说是已是三年十个月了…
那个魔头君墨突然出现在她家中,扬言要娶她,还说了谁娶她就杀谁这样的话。
吓得上门提亲的人也在没有了!纵使再喜欢,也怕这些魔鬼妖怪,终是斗不过的…
好不容易隔了几年,三哥金榜题名,父母对外扬言说那妖怪已被请了法师收了,再不能出来作祟,才又有些青年上门提亲…
可是,如果父母还在,断然不会让她给人做妾,大户人家的妾,是连奴才也不如的。
曾经,三哥与她无话不说,儿时,也曾将手中唯一的一口吃食塞进她的手里,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哥哥早些歇歇吧!换身衣服,别感冒了!”张夜将秦氏扶回房间,秦氏仍是“咳”个不停。
进了里厢间,外面也不大能听到声音了,安顿好秦氏,便走了出来,张辉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张夜只瞧他一眼,便不说话,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
只是,留在房中的张辉却在椅子上做了一夜!
他寒窗苦读,一日不敢松懈,为的就是考取功名,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多么希望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成了十里八乡唯一的状元郎,一时的风光得意,使得他失去了自我,私以为自己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未来可期。
可到了京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乡野来的书生,没人看的起,瞧得上,就连父亲张大强的死他也不能申冤。
满京城,举目无亲,无所依靠。
魏丞相设宴款待,他怎么敢不去?
去了,他就算是站了队伍,在朝堂上,有了朋友,有了靠山。
如今皇帝快不行了。
邕王如今,气势最盛!他必须认清局势!跟着魏丞相攀附邕王,迎娶魏娉婷!才是他在朝堂坐稳的,最快的法子!
来京城的路上父母双亡,他连主心骨也没有了!
卖妹求荣,就连…妻子…秦氏,也被他害的卧床不起…
他刚进京城时,领了职,新进的状元,自然是各方抢夺的人才。
他被请去丞相家中赴宴…偶遇丞相之女魏娉婷,他,俊美书生,眉眼刚毅,那魏娉婷对他一见倾心,心中思慕。
魏娉婷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变着法子向魏丞相表示非张辉不嫁…
丞相无法,又见张辉确是个人才,相貌堂堂,只要多加提点,还是个不错的人选!
魏丞相的随从,知他家中已有妻子…便让江湖术士给了他一包药…他也是鬼迷了心窍,真对秦氏下了毒。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张辉早忘记了曾经夫妻温情种种。
这些日子,他与京城的公子哥们把酒言欢,处处应酬,把纨绔子弟的风气学了个精。
快要把那个不为五斗米折腰傲气的张辉忘了个干净。
夜儿的话像是一记警钟,敲醒了他快要忘记的,原来的自己。
一个人静默思索时,反思自己,如一面镜子,照亮自己的错处。
只是第二天,天亮了,当他再入那混乱的欢乐场,还能守住本心吗?
只是今夜…不平静的不止是他…
丑时…打更刚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长空…接着只见宫门处火光冲天…
起先从宫里传来了一阵哭声,随后就是喊叫声。
皇帝薨,亲王夺位,勤王救驾,宫中一片混乱,烧杀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兵器铮铮有声…
听着这样的响动…
张辉心中也是突突地跳!
没想到,外面会打的那样惨烈!皇城内的血腥味,甚至能蔓延到这里!
天亮时分,张辉出门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功夫,又从外面匆匆回家…
也不收拾衣服。只带着些散碎银子就拖着两个孩子,交两个孩子交给张夜。
“带着孩子快走…”他显得十分焦急!
张夜还在给秦氏喂药:“怎么了?”放下手中的碗问道…
张辉急冲冲的说道“舒王登基…我…站错了队…别问那么多了,现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你带着孩子先逃,总归稳妥些。”
“你呢?”张夜皱眉,
“我是朝廷命官,自然是要留下的”
此时,张辉肠子都悔青了,刚到京城,他人微言轻,不得重视,又因皇帝久久不上朝,他越发没有存在感,跟着京城一些纨绔子弟公子哥急急地抱团,跟了得势的邕王。
如今,邕王夺位被杀,他们这些余党,自然是要处置的。
他把所有的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他如果跑了,只怕牵连他人,如今,最好的办法也不过是潜散家中奴婢,让夜儿带着两个孩子先跑。
只是,此时,张辉更感觉对不起自己的结发妻子秦氏,父母相爱多年,他也是看在眼里,他也曾经渴望与自己的妻子携手一生,相伴到老…
如今种种,也只能怪他自己…他坦然接受,只是妻子秦氏如今这样的身体,跑也不能跑,若是下了大狱…只怕…挺不过去…
一切…都是他的错呀…如今后悔晚矣…
这边张夜也不做马车,带着两个孩子骑马,两个孩子一个还小,另一个大些的坐在身后抱着她…
她也不敢怠慢,骑马一路不敢歇息,只是带着两个孩子,速度也不敢太快!
如今也不过是尽可能地保两个孩子,如果涉及到重要事情,只怕抄家灭族在所难免。
不过,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际或许能让他将功补过。
这是后话,现在,好好保住这两个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事。
行了半日,张夜和两个孩子,方在一处山涧喝点从山上流淌下来的山泉水…
两个孩子坐在石头旁大口的喝些水,喝完便习惯性地打闹起来!
他们没有烦恼,因为他们还是孩子呀。
张夜看着他们,露出一丝微笑,多么可爱的孩子呀!
她头上流着汗,用衣袖轻轻地抹了,喝了一大口山泉水。
“孩子们,别玩了,该有了!”她催促道,此地还不算安全,必须尽快离开才行。
一个黑色人影却在这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张夜定睛一瞧…却是那消失了四年的君墨…
此时,夜儿心中五味杂陈,说要娶她的人…四年来杳无音信…此时,却在她逃亡时刻骤然出现…
人世间的事情,还真是可笑…一切都像安排好的一样!
或许,此时,他还能帮上她和两个孩子。
君墨身形还没站稳,夜儿只见一搜利箭从他身后射过来“小心!”她大喊一声。
只一瞬间,夜儿推开君墨…
一支箭只穿胸膛而过,“额…”夜儿看着这把箭穿过她的胸膛。
接踵而来的是痛疼,只是…
随着血流得越来越多,身上,也没有那么疼了!
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君墨一脸无错,伸手去接住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将她扶在怀中。
只见百米之外一队官兵,弓箭又搭了起来…他们奉命捉拿乱党,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君墨狠狠看了他们一眼。
还不等他们第二支箭射出来。
君墨抓起地上的一把叶子,射出去,叶片如刀,所到之处,一队官兵无一活口…
他眼中着了火,怒意难平,杀了他们,也不能解恨…
当真的天意弄人!
君墨看着怀里的人儿,两个孩子吓得抱在一起,跪坐在夜儿旁边哭…
“姑姑…”
夜儿想要说什么,可能因为太疼的缘故,张了几下最,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君墨不敢相信,他心念的人,就这样…在他的怀里…死去了…
君墨呐喊了一声,整个山林刮起了一阵大风,就连边上的山泉水都窜天高…
两个孩子紧紧地抱在一起。
风吹的他们睁不开眼睛,他们还只不过是孩子而已呀!
有些爱情,像种子,生了根,在心里。
他不想她死!
上次见到她,她初妆成,美的耀眼,这次,就像一个陨落的蝴蝶,没有半点生气。
君墨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因为自己的一时义气,非要与絮果斗个高下。
三年了,她比以前更瘦了!该是吃了多上苦呀!
这个傻女人,难道不知道,凡间的箭,根本伤不到他!
可是,却能伤了她,杀了她!
就在这一刻,君墨有点痛恨自己…他为什么不陪在她身边?
他只要什么都不管,强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就行了!
为什么跑出天宫跟絮果打架,他们两人一体双生,明知打了也没有结果。
此时…絮果赶到,看着君墨怀里的夜儿…
絮果皱起眉头,他还说,让她等他。可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没来得及回来,她也没有等到…
可惜夜儿这一生,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终究也没有等到一个可以跟她厮守终生,相扶到老的人…
絮果只是看着,她本该在凡间八十一年,如今,青春年少,桃李年华,就香消玉殒…
怪他,不该插手她的事…
现在絮果,能做的也不过是帮她把两个侄儿安顿好…
看着蹲在地上,卷缩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孩子,他们的头发被大风吹的凌乱,身材瘦小,只是衣服还体面平整写,鞋子上全是泥巴。
张夜,你最放不下的该是两个孩子吧!
絮果红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君墨,冷言道“你和她绝无可能,放手吧…”
君墨抬起头,眼眶一片暗红,“不,用尽一切办法,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絮果盯着他:“把她厚葬了吧!”
然后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絮果此时更加担心的,是兰因!
只留下君墨抱着张夜的尸体,不知道呆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