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料峭春风起,千山万水新绿泛。冬去春来,又是一番莺歌燕舞的好季节,当有游人登高山,而临远,观大好河山,方不负这韶华。
自然,这等好事也少不了琉璃这丫头,此刻,她就在青竹峰之上,和李弦月师姐躺在参天大树下,望着悠悠白云。
此树名齐天,乃是青竹峰第一任长老——左胜男所栽种,距今世已有数千年历史,寄予着左长老“谁道女子不如男,敢与男儿争齐天”的厚愿。
风中夹杂着尘土草木的芬芳,让人沉醉。可却不知哪里来的念经声,经声冗长晦涩,让琉璃有些烦躁,她偏过头,对李弦月道:“师姐,哪里来的念经声,也太扰人心了。”
李弦月一笑,说道:“老胡子来了。”
那只长着胡子的老乌龟?它现在不应该在清荷湖呆着,一动不动?纵然老胡子会说话,也没有听它念过经书啊!
俗语有道:“王八念经,不听不听!”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那老王八也不懂。
琉璃有些琢磨不透李弦月的意思,“啊”了一声,却引得嘈杂如浪的笑声,四面八方将她淹没,喘不得大气。可是,又是哪里来的笑声,也许幻听了。
“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几声愤怒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琉璃皱眉破口道:“老胡子可叫也!这大好的风景,都被你折煞了!你这老王八啊!别叫了!别叫了!我可不想听你讲故事!”
又是沉默了许久,一阵又一阵笑声如浪涌来。可这青竹峰之上,也只有琉璃与李弦月两人,又哪里来的笑声。
琉璃拂了拂手,动作有些大了,就从石凳上落了下去。
睁开了朦胧的眼睛,琉璃才知晓自己方才做梦了。也唯有在梦中,李弦月师姐才那般让人感到亲近。
面前那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纵然挡住了琉璃的阳光,可琉璃却不敢要他让开,这可是老夫子,而不是万荷湖中的老胡子。
“夫子早!”琉璃耸拉着眼皮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又理所应当地坐回了石凳上。
此刻不止手中握着经书的吹胡子瞪眼的老夫子在瞧着琉璃,就是前后左右的同门也都瞧着琉璃,还在大笑。
不过,屁股刚贴着冰冰凉凉的石凳,手中再次拿住了经书,就听到了“啪”一声响。琉璃面前的青石桌也便印上了一个几寸深的掌印,刻满了老夫子的愤怒。而琉璃的身子也站得笔直,低着头,不敢看老夫子。
这虽不是头一次听老夫子的课,可实在无聊,瞌睡虫又缠上了琉璃,她才违心睡下。
琉璃可以对天起誓,这真的,真的是不由自己控制,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白琉璃啊!白琉璃!我一讲经书你就大睡!我不是告诫于你了!让你睡觉动静小一些!别影响我教学!”老夫子瞪着琉璃,胡子一翘一翘的,气得着实不轻,“方才你居然还辱骂于我!”
众弟子还暗以为老夫子要白琉璃用心听课,可这话一说出来就令人大跌一跤。
老夫子可是这青莲宗颇为严厉之人,没想到还为白琉璃开了后门?这是为何?
白琉璃颇为委屈地说道:“夫子,徒儿睡觉自是睡觉了。但若是辱骂于你,却不知从何说起。尊师重道,琉璃还是会的。”
老夫子瞪眼道:“方才你说了何!你就一点也记不得!”
白琉璃呆模呆样地摇了摇头,引得众同门捧腹大笑,就是方才好意提醒白琉璃身旁的那一个白衣女弟子,也不免一笑。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白琉璃忙道:“夫子别急,徒儿自是知错,我改,我马上改。”
老夫子一愣,这白琉璃居然能道出如此有觉悟的一句话,心中不由感到一丝欣慰。
可下一刻,白琉璃就从腰间的锦袋中取出一对毛茸茸而小巧的物件,往自己耳朵里一塞,高兴道:“夫子,我以后带着这一对小东西,就听不到你的经文了,也就不会吵到同门了。”
这东西可是琉璃想了许久,才灵机一动,自己造出来的。
转头,白琉璃又躺在了石桌上,甜甜地睡了下来。春光如此,不负韶华。却不知方才的梦,可否续上?
哭不得,笑不得。老夫子也不知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竟然有这般的一个徒弟!
不过,也懒得与白琉璃说道,只要这丫头不再扰乱了他的教学,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白琉璃这丫头,他已然不想再去教导她了,那不过自取其辱。
“安静!”老夫子一声清吼,这满堂的哄笑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白琉璃试探性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瞧向了身旁的女子,与她相视一笑。而那女子也是一笑,可却有些不悦,也没说何,再次瞧向了手中的经书。
过了许久,也下了经文课。
当娇阳当空照着,白琉璃也就伸了伸懒腰,跟着身旁的白若玉一同回往青竹峰。老夫子也只是暗中瞪了白琉璃一眼,就转身愤愤而去。
白若玉是一个很乖巧,很受诸位长老喜爱的弟子。而白琉璃,则是让诸位长老又爱又恨的存在。
只因白琉璃上长老们的课从不认真,但确实天赋极高,剑术几乎无师自通。
这两个白姓的姑娘又经常走在一起,关系又很好,因而又被青莲宗的众弟子冠以“双白”之名。
欢呼雀跃的声音回响在耳旁,青衣弟子,白衣弟子也都各自离去。
不过,人群中却有一个稚气方脱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瞧着白若玉远处的方向,呆呆地望着。
少年身旁是一个比他高大不少的师兄,那师兄笑语道:“黎明,莫不是你喜欢上了白若玉?”
少年连连摇了摇头,有些结巴道:“不是,不是的。”可他的脸已经有了些绯红,尽管瞧向他处,可却还是被师兄看在眼里。
“白若玉可是青竹峰绝情长老的弟子,你我一生恐怕都望其项背。注定的天上地下,就别再痴心妄想了。”高大个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青衣少年也不过是青莲宗普普通通的一个弟子,并无过人之处,他紧咬着牙,品味着师兄的话:“注定的,天上地下。”
落寞,转身,离去。
世间的事,当真注定的天上地下?
————————分开————你们————
就是走在乱花初生的青石小道上,白若玉仍旧在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着方才老夫子所讲的经文。
而白琉璃则是像在花丛中的小蜜蜂,东跳西窜的,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回过秋水剪瞳,眼睛一眨,偏着头说道:“若玉,你还在想着老夫子的经文啊?”
白若玉放下手中的经书,笑说道:“我哪里像你,就是睡觉,也能全然领悟老夫子之言。”
白琉璃吐了吐自己的小舌,又哼声道:“那些长老啊,讲的经文又长又枯燥,真的是一点也听不下去。简直比老胡子讲故事还要无趣。”
眼弯似月。
春风撩起白若玉的青丝,让它在风中肆意地飞舞。白若玉说道:“那你可是愿意听老胡子讲故事?”
白琉璃一愣,连连摇头,连连摆手,想想老胡子滔滔不绝的模样,心里就一阵恐惧。还记得几日前,那老乌龟在讲着它的前尘往事,听的人是着实恐慌。
两人相视一笑,便向着青竹峰而去。
所踏之处,春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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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峰是青莲宗的五大峰之一,它清秀得像一个美丽的女子,灵鸟的轻鸣声就在幽静的山涧一两鸣响。
在青竹峰山腰有一片很大很青的竹林,这里的青竹四季常青,青竹峰之名也自然由此而来。
而在青竹林中,有几处以青竹为材料,修建而成的幽居。此刻,在其中一处的小居院落中,一个紧袖紫装的人正坐在石桌前发呆。
石桌上还放着一柄很精致,很漂亮的长剑,自然还有一杯青烟袅袅的清茶。杯中还浮现着一两片青绿的叶子,在风的扰动下,泛起圈圈涟漪。涟漪四散,由杯心向着四壁而去,触碰到了杯壁又荡回。
青竹,清茶,紫衣如梦。
是风动?地上的青竹枯叶微微一动,李弦月却仍旧沉浸在记忆中。她梦在何处?
两只纤长的手一左一右,却是由背后而入,想要抓起石桌上的那一柄长剑。可石桌前的李弦月却是骤然回眸,眼中凝神,右手已然不知何时握在了手上。
长剑一旋,震出一股气劲,将两只手弹开。长剑与身体回转,将白琉璃与白若玉逼开。李弦月眼眸中带着笑意,剑虽未出鞘,却可感受到其中的锋芒。
白琉璃与白若玉侧头一对眼,互相点了点头,再次迎身而上,去争夺手中剑。琉璃纵地起身,身翩如蝶,自空中而下,令人猝不及防。
那只手将再触碰到那一柄紫色剑鞘的长剑,琉璃脸上已然有了几分得意,可手一握,却是空空如也。琉璃气得咬了咬红唇,轻哼了一声,再一回首。
却瞧见那一柄长剑迎着若玉的手心而去,可在顷刻之间在空中又以诡异的弧度而下,立在了李弦月身旁。剑依旧在李弦月手中,两人也都落了空。
两人费劲千方百计,实现了浑身解数,可却没有令李弦月挪身,也没有碰到那长剑。
白琉璃垂头丧气地坐在石桌旁,嚷嚷着:“不来了,不来了,弦月师姐就只会欺负我们。”
白若玉右手还握着那一本经书,对着琉璃正色道:“那到了我们一番较量了!”
琉璃抬眼一瞪,鼻子里一哼气,说道:“谁又怕谁,来就来,大女子不畏强权。”
说话间,青竹林中迸出一股杀意,两人将手缓缓藏入身后,这一出手,便是六亲不认。
也不知何处飘来一片青竹叶,就飘在两人眼前,左右摇晃。“呀”!“嘿!”
石桌发出两声巨响,而后白若玉浅浅一笑,左手夹着那一片青竹叶:“琉璃,请!”
白琉璃很不开心地瞧着自己的那两根手指,垂头丧气,却没想到还是慢了白若玉一步。狠狠地咬了那两根指头,她横眉道:“要你们不争气!要你们有何用!不过好看罢了。”
白若玉白了琉璃一眼,这是在自卖自夸?
李弦月一如既往,说道:“青笋兔肉!”
“我要酒香兔儿,辛苦了。”说罢,又摊开了手中的经书,孜孜不倦地品读了起来。
白琉璃转身进入了厨房,还不忘扔下一句:“真是麻烦!”
这早已成为了三人约定的事情了,若是白琉璃与白若玉两人其一能触碰到李弦月的剑,那这饭菜由李弦月来做。而若是碰不到,自然归白琉璃与白若玉去了。
而白琉璃与白若玉两人又暗下赌注,才有如此一出。
炊烟缭缭上云巅。
李弦月端起眼前的那一杯清茶,玉杯与红唇相触,微微的苦涩入口,齿颊留香。她又瞧向了白若玉,轻声问道:“若玉,琉璃今日在老夫子那里,可没有做坏事?”
白若玉抬望眼,瞥向在厨房忙碌的白琉璃,停顿了一下,声音略小道:“没有,自然没有。”说罢,又埋头读着经书,可她微微抬望的那一瞬间,却落去了李弦月的眼中。
在她们三人中,白若玉是最不会撒谎的那一个人了。一旦说谎,便很容易被人瞧出来。此刻白若玉的脸已经不知不觉间泛起了红,还滚烫滚烫的。
李弦月也没有再问白若玉,一切她自然是一清二楚了。白琉璃这丫头,不惹事那是不可能的。就好比你要让鱼儿不在水中游,鸟儿不在天上飞那样困难。
待白琉璃欢欣雀跃地将青笋兔肉与酒香兔儿摆到了两人面前,她又回身向厨房而去,端出一盘很大的菜,里面既有青笋兔肉,又有酒香兔儿。
“琉璃,你怎么这样啊!”白若玉将自己的盘子轻轻一推,推到了白琉璃的盘子前。
白琉璃的盘中两座峰,白若玉与李弦月则是两个土丘,岂可与之相提并论。白琉璃埋头扒着饭菜,支支吾吾道:“若玉,你怎么了?我吃的都是你俩剩下的,你还不开心?我可就伤心了。”
可琉璃的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