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柳在大历的军营里度过了最美好的年华,没有饥渴难耐为了几粒米几口水而奴颜媚骨的心酸,没有痛失兰姬连最后一面也不能够相见的悲凉,她身在边塞大漠的军营中再也看不见上京城中的黑暗,只有一个春风拂面折桃枝,嬉皮笑脸玉面郎的意中人陪伴着她,替她在每一次出征受伤的夜里治疗伤势,帮她谋划出处,陪她在戈壁滩上粗砺的沙滩上数一数银河如涟的星光。五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陆柳渐渐的长成了身姿修长的女儿家。
少女的眉眼缓缓的看过去像有泉水叮咚叮咚流淌,脸也似花骨朵儿似的长开来,秉承了兰姬的美貌,又继承了陆门家主的风骨,陆柳生得与之前小鼻子小眼睛的模样大不相同。少女的丹阳眼狭长而微微上挑着,内有寒冰凌冽,薄唇一勾,就是天生的毒药。
“哪怕她天生就身染剧毒,我也想尝尝这毒药的滋味。”谢云起看着风华正茂的陆柳在阳光下策马而过,这样淡淡的想着。有暖风带起了细小的尘埃,迷了人的眼。却是在半清半模糊中见到了少女瘦弱但坚定的背影打马而过,奔向远方。
陆柳的身份和背景天生就注定了她不该是人后人,她高贵的陆门血统渐渐苏醒开来,灵力天然的和她的身体融为一体,吻合的让陆门中人都自暇惭愧。灵力超群使她总能在战乱之际化险为夷,每每都在绝处逢生处立下赫赫战功,都是浴血奋战中杀出重围。
她身上的铠甲越来越坚固,越来越华丽。陆柳眼中的困倦随着身上的名誉的叠加而不断的叠加并且一点点的积攒着,她很少再问谢云起什么时候她才能当上将军之类的云云。更多的是对生活的向往和现实的无奈,更多的是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僵局。但两个人谁也没有说个明白,固执己见的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默默给予对方。
“小谢,小谢,你说……我们能等到四海齐平,将军卸甲,武士归田的那天吗?”陆柳难得得了半日的清闲,她安安静静的躺在谢云起的腿上慢慢的问道。她本来就是个没有见识的的姑娘家,好在遇上了谢云起——曾经的上京状元郎,他总是教给她写字念诗,替她看清前路漫漫,给她输送些家国天下的伟大抱负。
少年的眉眼如同昨日初见般英挺,一双眼睛分外多情的看着怀中人,春水泠泠直直叫人溺蔽在少年人的眼中。陆柳忍不住的摸了摸谢云起高挺的鼻骨,软软的,柔柔的。
“会的……会的……”谢云起叹息着拉过陆柳不老实的手,她的手不似寻常女儿家般白玉无瑕,自然也不会素手柔夷轻抚琵琶泄下一江的春愁和闺思。陆柳的手粗大且指骨变形,摸在细腻的脸上只感觉有砂砾打在脸上般生疼和钝化。“看不到的话,我也会留在你身后。我还等你卸甲归田后给我传宗接代呢!”谢云起打趣道捏捏陆柳精致的脸,眼前人媚眼如丝,直直叫人心乱如麻。
不出意外的话他又惹了一顿好打,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陆绾身为局外人只觉得眼前的画卷飞速间一闪而过,快的几乎叫人看不真切。唯一能看个大概:可乱世烽火,狼烟四起。北狄的铁骑踏上了大历的国土,百姓流离失所着在战火中哭泣,清清的河水染成了暗红色,新娘子泪眼婆娑的送着自己的心上人加入了征途。一帖帖画面快的叫人心酸,但每一帖都不近相同的显示了大历的当时的狼狈和难堪。
田地里的农民颗粒无收,商户上的账本入不敷出。天地玄黄啊,这大地上的人总是过得艰难。位高权重者没了踪迹,徒留百姓承受乱世烽火。
陆柳的到来结束了战火纷飞,她像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神,敌人见之退避三舍。百姓见之感恩戴德。陆柳的声望越来越高,凡是她出现的地方必定百姓担浆携壶,她出现的地方必定子民喜极而泣。她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大历王朝。
陆绾只能在在一贴帖画面中体会到了陆柳后天的尊贵都是她应得的、甚至说是欠她的。她本来可以苟且偷安浑浑噩噩的度过这悲惨的一生,可她没有抱怨命运不公,她拿起明阿剑斩断了大历的乱世。陆绾再不为陆柳的事迹而反感,更多的是顶替她女儿的身份而感到自豪和不安。自豪自己的母亲是个人人称赞的大英雄,不安真正的陆绾下落不明。
陆绾还没来得及自责多久,画画就突然定格在了金銮殿上。有金色的光自殿内柔柔的散发出,明明就是普通的光芒,可有了皇族灵气的滋养它竞生出了几分天家的威严。
殿内的人直直的跪着,她的背影挺立着逆光中模糊不清。可身姿如同断月割日似的将金光剖成了阴阳两面。
“陆门陆柳,治国安邦有功,殊人平定天下内乱。特此封卿永宁侯。钦此……——”那时还尚且年轻的王大监还不是现在般镇定自若,他的声线打着颤儿,念个圣旨手抖个不停。抖得当时的圣上眉毛蹙得老高,好在陆柳态度认真的接过了圣旨,这才让皇帝稍微舒展了眉头。
“臣……谢家…………………………………………”后面听的极其不真切,陆绾只能凭着陆柳的口型大概猜着是关于谢家的事情。皇帝脸色变了变,一扬袖就挥洒了刚刚煎好了春雨茶。没有声音的画面如同默剧,陆绾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可看着陆柳眉眼坚定的模样,就知道了必定是关于谢云起。这个温柔的岁月,陪伴陆柳走过了最艰难困苦的日子的少年郎,终于有了个好的结局。
陆绾看着两个人十里花嫁风光了整个上京城,看着两个人在四海齐平的年岁里全身而退。画面越来越模糊,陆绾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