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他们二人最经常欺负的一名孤儿,竟然也姓陈。”宋鹰教头在桌上轻扣着手指,“你如今既然得了朱雀的帮助,想要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个知道琅琊王妃如何得罪于你,遭此横祸……”
“不!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杀雅儿!”陈泽激动起来,张开两手,像是要朝前扑出。
“好大的胆子,敢直呼王妃的闺名!”
绿枝大声喝斥道,身上却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陆绾的前面。
韩尚抢先一步绕道陈泽后背,抽出随身的刀来用刀鞘将陈泽压在桌上。陈泽挣了一阵,动弹不得,却咯咯怪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大错特错。我跟雅儿青梅竹马,情深意笃,陈某便是肝脑涂地,也不会伤她。”
“那也难说。”宋鹰教头站起来,俯视着他,“琅琊王是何等神仙俊逸出众的人物,既然王爷钟情,王妃怎么会依旧钟情于你?她不肯从你,你激愤起来,索性让朱雀连她一起烧死,也是有的。”
“胡说!”
陈泽激烈地挣扎起来,他虽瘦小,力道却非常大。韩尚一面奋力压住他,一面心里诧异。
“你们如此污蔑于我,我若有朱雀的火焰。第一个要烧死的就是你们!”陈泽偏过头来,小眼睛中闪着犹如野兽的光,“只可惜陈某有心无力。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知真相,慢慢摸索去吧!哈哈哈!”
韩尚跟在陆绾和宋鹰教头后头出了囚室,往门上挂锁的时候,还能听见他在门后疯狂的笑声,正在颠三倒四地喊道:“我还要把你们一起吞了,连着骨头一起嚼!从蛋里活生生拖出来!那味道美妙无比,你们永远也无法想象!”
“县主,对这案子有何看法?”宋鹰教头略微保手俯身问道对面淡定喝茶的素衣少女。
“这镇妖司何时会连一个小小的焚烧案都解决不了了?竟然问起了什么也不懂的宁夙县主?”有男声自暗处朗朗穿来,明明是清越的调子,可传来的压迫感让韩尚和宋鹰教头都弯了腰。
陆城雪缓缓走了出来,他的眉眼仿佛有雪缓缓的落下般宁静,带起来满天纷飞的寒气。单薄的身影绰绰显得少年瘦弱挺拔,可眼睛里满满的审视着镇妖司的众人,让众人不敢小觑。
“参加陆将军!”箭师们齐齐的行了礼,陆绾看着他们胸前的浪云魏紫一片片的逶迤下去,只觉得头疼。
“咳咳咳!本县主觉得……”陆绾刚刚想打破死寂的气氛,就在陆城雪冷厉的眼神中乖乖闭了嘴。
“宋鹰教头,本公子昨天晚上恰巧在醉香馆安了暗桩,倒是听说了些书焰姑娘和你的风流逸事。”陆城雪淡淡的瞥了宋鹰教头一眼,那眼神中暗流涌动带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审视,绕是宋鹰教头再少年英雄也难敌这肃杀的视线。
晨光熹微。
东面的花窗中央是一对用整块乌木雕出来的鸳鸯,原本面目模糊,此刻也在晨光中一点点的清晰起来。书焰伸了手指,沿着那雄鸟的羽冠描绘着:它侧了头,正痴情地望着它的爱侣,雌鸟将脖子靠在它身上,垂着一片足以遮风挡雨的荷叶。
书焰出神地望了它们一阵,忽然惊醒一般缩回了手指,又回头去看那坐在她客室内整整一夜的人。
宋鹰手中拿了一根筷子,盘腿坐着,正将几只龙泉窑的茶碗在地面上摆来摆去,对她的凝望没有丝毫察觉。
书焰将她的凤头古筝取了出来。抱在怀里,款款走过去,他也没有回头。直到她开始调铉,欣长的手指在铉上一根根地抹了过去,最后挑动了最后一根,发出“铮”的一声。
宋鹰抖了抖肩,略微点头。
“思虑过多,恐走火入魔,宋大人小心。”
“多谢。”他转过头来,眼神总算是落在了书焰的身上,略微有笑意,“姑娘今日在唇上点了绛唇?之前倒是从未见过。”
书焰移开视线,面颊微微发烫。
“不过是随意涂着玩儿罢了。”
宋鹰教头又埋下头去,将那几个碗挪来挪去。
“昨晚分析了一夜,还是未想通?”
“此案有两处疑点,第一,若巡城兵士捉住的那个扇子匠所言不虚,是琅琊王妃约他在湖边相见,为何非要选在夜里,还是如此偏僻之所?”
“这还不简单?”书焰漫不经心地开始调下一根铉,“那人在撒谎。”
“我也疑心他有所隐瞒,但他直呼冤枉,说他甚至还尝试过泼水救人。从牛车上的泥水痕迹看起来,这点倒是所言非虚。现场既无灯油残留,也无火石痕迹,反倒是掉落了不少奇异的四股金羽。这案子恐怕真的另有蹊跷。”
“和妖兽有关?”
“没错,我已经将四股金羽给了我司的孙疏影学士,他博闻强记,相信很快能辨认出来。”
宋鹰教头想得出神,拿起手中的茶碗就要喝,杯沿磕到了牙齿才反应过来——昨晚喝了一夜,茶早就喝干了。书焰放下古筝,膝行过来给他重新斟满,宋鹰看也不看便喝了一大口。
“还有便是第二了,凡被烧死之人,无一不是蛐卷成团,表情痛苦。但琅琊王妃的骨骸却是抱腿端坐,尽管肤如焦炭,面上还残留着微笑。”
无论怎样想,都很难掩饰那笑容当中的诡异之处。宋鹰想了一阵,仍无头绪。这边书焰已经再度抱起古筝,弹拨的是可定神明志的清心咒。往日里他若有案件,思虑不透时,书焰便弹这曲子给他,可疏解胸中烦闷,有时一曲子未了,他便已经相起了头绪。
今日却与往日不同。宋鹰教头听到一半,便开口问道:“书焰姑娘。你有心事?”
“怎会?”
“我不过是个粗人,音律之事一概不通,偏偏却能听出你的琴意。你今日颇为犹豫,若是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说。”
“奴家也没有想到什么,”书焰垂着眼帘,久久的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