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默默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学子服不必带走,书籍心法不必带走。苏墨悲哀的发现,他在都仙城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一些自己闲暇无事画的大作和一些还算能看的过去的书法临摹帖子。
他的画作起初画的最多的就是师姐婉婷,记得第一次画完拿给尚婉婷看的时候,尚婉婷捂着脸就哭了,惹得风芒追着苏墨跑了一路,嘴里还直喊着“你画的是什么妖怪?”
苏墨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好看的眼睛不知怎么了,有些湿漉漉的。
收拾了半天,苏墨也只是拿了自己的陶埙,还有些里面换洗的衣服,小小的一包看起来惨惨兮兮的。
他的师兄们默默的看着他,有好多的话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说什么,让他常回来看看吗?这里从今天起就不是他的师门了,尽管他把这当成他的家。
苏墨忽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来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家,或者说他一直在找家,又一直有家不能回。
苏墨一一跟师兄们告别,没有多余的话。林梓雨不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师尊,我走了,以后想必也不能回来看您,您多保重。还有,谢谢您这些年的教导,苏墨此生没齿难忘。”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屋内一片寂静,仿佛没有人在。许久苏墨的身影声音都消失以后,那扇门缓缓地开了。花落无声。
尚婉婷哭的梨花带雨,苏墨一边给她擦着泪,一边对风芒说道“小师妹就交给照顾了,你们的成亲礼我恐怕来不了,不过到时候我一定封个大红包给你们。婉婷师妹,以后别再减重了,你一点都不胖,真的。”
尚婉婷哭的更加凶了,风芒给了苏墨一拳“什么师妹,她是你师姐。”
苏墨当然知道,论辈分尚婉婷是师姐,可是论年龄他比婉婷还大好几个月呢。
师兄们送了一段又一段,直到了城门口仍不肯散去“大师兄呢,平时大师兄最疼你,怎么今日倒不见踪影了。”
苏墨耸肩道“不知道,也许是怕哭嘿嘿,众位哥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苏墨在此别过,师尊以后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苏墨的身影终于在暮色中慢慢消失。
“梓雨,你不必送我”苏墨对着身后突然出现的身影说道,不用问,肯定是梓雨。
林梓雨默不作声,只跟在苏墨身旁。苏墨也不指望他回答“仔细想想人生真是有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转眼间我就由白便黑了,几个月之前我还是人人敬仰的伐墨英雄,几个月以后却成了人人惧怕的鬼尊了。”
微蒙的暮色中,一白一黑两个人影慢慢的走着,像极了走在时光中的行者。
“你要去哪里?”林梓雨终于出声询问。
苏墨咬着一棵狗尾草“先回老爹的药铺看看,很久没去看过他们二老了。再然后,蒙头睡大觉,睡他个天翻地覆。”
“你可有悔?”林梓雨停住了脚步,静静的望着苏墨。
苏墨转过身“梓雨,你知道我的,从来不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如果因为我后悔就能将事情改变的话,那后悔也无妨。我救了我想救的人,做了我想做的事,还需要后悔什么呢?”
“墨雷渊崖顶,不救我,你不会坠崖。”林梓雨提醒苏墨,这种事苏墨从来不放在心上,林梓雨的这份愧疚却一直埋藏在心底。
苏墨被林梓雨逗笑了“我的好师兄,你想什么呢,坠崖是意外。”
顿了一顿“梓雨,坠崖以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庆幸掉下来的是我不是你,我本以为我会陪伴你很久。我不想看你一直孤单,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着要保护你,不让你一个人孤独的过活,所以我能入都仙的时候特别兴奋。我以为这样我就能一直陪你到老到死。后来坠崖了,我就想,没有我在你身边陪你说话,你又要一个人了。所以我努力的活下去,只要活着我就能再见到你,再陪着你。我在我心里跟自己发过誓,活着一天就守护你一天。可是如今我做不到了,你我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可能这就是造化弄人,梓雨,如果我跟你不得不天各一方,请你记住,我苏墨,无论什么时候你需要我,无论我在什么地方,我必定第一时间赶来。”苏墨郑重的承诺“只要你需要。”
这是苏墨第一次如此郑重的跟林梓雨说这么多话,苏墨说完转身大踏步而去,没给林梓雨说话的机会。
人间最殇是离别。
林梓雨自苏墨下山以后更加的沉默寡言,每日里就是修习修习,像个木头人一般吃饭睡觉练功。风芒劝了几次林梓雨只当没听见一般,仍然一如既往。
整个都仙的氛围都有些沉闷,弟子们见到尙步屈总是好像有一层隔阂,说不穿捅不破。
苏墨在都仙一直是个活宝般的存在,有了他,到处笑声不断。再加上偶尔风芒的加入,都仙城时常一片欢笑声,可是现在……
好在不久都仙城就有了一件喜事,也可能是尙步屈看众弟子始终有些郁郁,想要改变一下城里的氛围,所以决定替风芒跟尚婉婷完婚,这个时候距离苏墨下山已是三月有余。
风芒跟尚婉婷的婚礼办的很热闹,凡是仙门中人尙步屈都递了请帖,唯独没有苏墨的。
成亲的那一天,来了很多同门贺喜,光是贺礼就专门用了一间屋子。贺礼中有一个通体漆黑的墨玉尤为显眼,墨玉的一面刻着风芒的名字,另一面刻了尚婉婷的名字。墨玉触手生温,戴在颈上内里竟似有波澜缓缓流淌。尚婉婷看到这块墨玉,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喜欢的不得了。
最开心的就是风芒,明里暗里喜欢了尚婉婷很多年,终于抱得美人归。
这一场婚礼仿佛驱散了都仙连日以来的阴霾,学子们变得开心起来,也陆续有很多新人入城只不过尙步屈再也不收徒,所以多半都是拜在林梓雨门下,还有几个入了风芒的眼。
越来越很少人提起苏墨,新来的学子们嘴里提到的更多的是鬼尊,鬼尊现在俨然是个传奇,各种版本都有,有的说鬼尊年过半百,头发都花白了,有的说鬼尊专吃小孩,用来提升自己修为。还有的,说鬼尊占山为王,专门打劫过往客商。
林梓雨对这些传闻不置可否,每每学子们讨论这些,都被他一句“慎言慎行”吓得不敢做声,谁叫他们自从入了都仙就没见林梓雨笑过。比他们早入门的弟子听罢拍拍他们的肩,似是安慰“我们也没见过会笑的尘华尊。”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梓雨有了这样一个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