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常橼
皇历戊年,陛下驾崩,传位八岁嫡长子,新君即位,太后摄政,此后,长达十年的妖后专政,暴君荒淫无度就此开始。
“公子,小姐,给点钱吧,你行行好,我孙儿的腿被游行的车队压伤了,你行行好,给点钱给我孙儿看病吧。”
墙角,乞丐婆婆抱着幼小的孙儿跪在地上,乞求着过路的公子小姐们。
听见哭诉的声音,一位一身墨色衣衫的公子走了过来。
蹲下,轻轻地翻看着小孩儿那条被压伤的腿。
他低声骂道:“这狗皇帝,这帮没人性的畜生。”
他看了看乞丐婆婆,从怀里掏出几辆银子塞到乞丐婆婆手中,道:“婆婆,您孙儿的腿已经被压断了,无法医治,这些银子你拿好,去村外讨点生活吧。”说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这瓶药膏您拿回去给孙儿敷上,可以止痛活血。”
乞丐婆婆感觉自己像是遇见了活菩萨,急忙给公子磕头,“公子,谢谢您,您真是个活菩萨,活菩萨唷。”
公子扶起婆婆,“好了,婆婆,您快带着孙儿出城吧,这城里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以后,您可千万别进城了。”
乞丐婆婆千恩万谢,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
乞丐婆婆抱着孙儿站起来,“请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以后,我得让我这个孙儿来向他的恩人报恩,是你救了他的命啊。”
公子苦笑着,“恩人算不上,只是给了几两银子罢了,无需挂怀,我家是医药世家,姓常。”
“可是先帝御医的那个常家?”
他沉默不语。
乞丐婆婆满腔怨恨道:“那个杀千刀的小皇帝,性情残暴就算了,他居然连先帝御医都不放过,因为一点小错,还连带着诛了你九族。”乞丐婆婆握了握他的手,“好孩子,这么多年,在京城里谁人不知你们常家以医药救世济贫,如今……唉,不提了,好孩子,你快逃吧,离开这京城,天地广阔,总有你生存之地。”
他点点头,“婆婆,你快走吧,我也自有我的去处。”
“好好好,孩子,你多保重。”
乞丐婆婆抱着孙儿朝城门走去。
没错,他就是医药世家的后代,常橼,他深知,他们家世代从医,可不是因为一点小错就被株连九族的,仅仅是因为妖后忌惮先帝御前医官,所以找了个由头将他们家株连九族,整个常家所剩之人,仅是他自己常橼。
“抓住他!抓住逃犯常橼!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常橼轻功很好,眨眼间就飞上了屋顶,朝城外奔去,人,越来越多,追杀常橼的人肯不罢休,什么禁军,侍卫,还有大内杀手个个追着常橼出了城门。
京城外的树林里,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常橼孤身与几百人厮杀,幸而,虽常橼出生医药世家,但却对医药提不起兴趣,所学的医药也仅有皮毛,故而,他从小跟随师父习武,武功虽谈不上登峰造极,但对付大内那些杀手还是绰绰有余,纵然孤身一人,他也有把握一战。然而,大内那些杀手哪是他杀得完的,一批接着一批,眼看着追杀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常橼的精力也即将耗尽,还好,他知晓,树林外三里有一湖,可通向南边的乡里,常橼在半空中腾起,飞快地朝那湖的位置赶去。
“嘭……”
常橼投入湖中。
“快!放箭!放箭!太后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支支利箭射入湖中,血在水里流淌着,常橼捂住小腹,顺着水流的方向朝南边游去。
清晨,太阳升起,鸟儿惊醒鸣叫,林中烟雾缭绕,湖面上的雾气也相互环绕,这景,宛如一个仙境,那么宁静,像是一切都还在睡梦中,不曾惊醒。
宽阔无边的芦湖上,一艘小船静静地湖上漂泊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所谓伊人……”
小婉坐在船头,想着后着后一句。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谁?”小婉急忙站起来,四处张望。
只见一个全身湿透的男人正躺在船尾的甲板上,他腹部的衣服被血浸透。
小婉跑过去,蹲下,急忙用手绢替眼前这个陌生男人擦着血。
常橼一把拉住小婉的手,有气无力道:“姑娘,快,将我胸前的百草膏拿出来。”
小婉惊慌得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伸出手去替他找药。
小婉只觉得脸发烫,简直烫到了耳根子,伸手进男人的胸衣,这是第一次,恐怕,这也是全天下女子,即便是成了亲的也不敢如此吧。
小婉将药膏拿了出来,递给常橼。
常橼撇嘴一笑,“难道?姑娘是要我伤成这个样子的人自己上药吗?姑娘,可否,为在下上药。”
手伸入男人的胸衣在村里看来,这已是禁忌,常宁村不同于其他村落,常宁村规矩森严,凡是未出嫁的女子,皆不可与男人有亲密接触,更何况是这种呢。
小婉站起来,背对着常橼,默默道:“我,我还未出嫁,公子,你还是自己上药吧。”
常橼有些摸不着头,笑了笑,
“罢了,既然姑娘未出阁,定是不便为我这样一个大男人上药。”
说着,常橼撑着坐起身来,一只手慢慢地解开衣服,血,越流越多,伤口更加深了。
“啊……”
常橼不敢轻易挪动,一动血又会流出来。
听见常橼疼痛的闷哼声,小婉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身来,拿过常橼手中的药膏,蹲跪着为常橼上药,常橼微笑地看着小婉,觉得眼前这位姑娘实在可爱极了,然而,小婉的脸红得像个苹果似的,专注地为常橼上药。
“敢问,姑娘的芳名?”常橼看着小婉。
小婉不敢看常橼的眼睛,回答道:“我叫小婉。”
“小婉,温柔淑婉,是个好名字。我叫常橼,平常的常,尺橼的橼。”
小婉点点头。
药膏上好了,常橼点头道谢。
常橼准备站起来,突然间,他觉得有些头晕,于是用力甩了甩头,许是在湖里游得太久,筋疲力尽过了头,常橼晕倒了。
不知过了多少日,常橼从一顿争吵声中醒来。
“小婉啊,你是我们这个村子最好的姑娘,你说你怎么能带一个陌生男人回来呢,你要我怎么向你病逝的父母亲交代。”
“是啊,小婉,咱们常宁村规矩森严,不说未出嫁的女子不能与男子亲密接触,你带个陌生男人回来,这算怎么回事啊?小婉,这要是传了出去,会对你的名声有影响的。”
小婉看着两位长老,道:“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为了那点名声就要我见死不救吗?两位长老,这又是何道理?”
两位长老沉默了一会儿,“小婉,要不,你把人交给我们,你不好将他赶出村外,我们替你做了这个恶人。”
小婉看着长老,不肯答应,摇摇头。
长老见小婉说什么也不肯将那陌生男子赶出去,也不便相劝,甩袖离去。
小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近屋内,倒了杯水来到床前。
“你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话?”
小婉被吓了一跳,只见常橼已经睁开了眼,慢慢地,常橼坐起来。
小婉紧紧端着手里的杯子,默默道:“良心告诉我,不能这样做,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能弃你于不顾。”
常橼被小婉这句话震惊到了。
“可是,我这样毁了你的名声,你……”
“名声与性命相比,常公子觉得哪样更为重要?”
常橼笑了笑,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般憨傻得可爱的女孩。
后来,村里来了位陌生男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小婉受尽了村里人的白眼,个个都认为她不守规矩,即使这样,小婉还是没说过赶常橼走的一句话,渐渐地,常橼被眼前这个善良的女孩儿感动着。
一日,小婉又上了渔船,准备出湖打渔,常橼趁小婉不注意,也跟着偷偷上了船。
渔船驶出芦苇,小婉坐在船头,又念起了那首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常橼从船后走来,就像他们初见那般,只不过这一次,他的伤完全好了。
“你怎么……”
常橼笑笑,“我怎么会跟来?”
小婉没说话,脸红彤彤的。
常橼走上来,“谢谢你,小婉,若不是那日你的渔船在湖上,我恐怕已经去黄泉了,小婉,着半个月来,我一直在你家里养伤,给你招了许多麻烦,真的挺对不起。”
小婉笑了,摇摇头,“没,没事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是,那以后你嫁不到人,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小婉的脸又红了,回答道:“嫁不嫁人的,一切自有定数,难道,女子这一生非要嫁人才能活不成?”
常橼看着小婉,故意打趣道:“这可不行,你那么好,怎么能不嫁人呢?听你们村里人说,女子嫁人前不得与陌生男子接触,那日,你为我上药,这已然算是违反你们村里的规矩了。”
小婉看着常橼,满脸通红,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
常橼拉过小婉的手,“所以……让我与你在一起,厮守一处好吗?小婉。”
小婉被常橼的话惊住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常橼,心,不停的跳动。小婉心里很清楚,这么多日相处下来,他是个极好的人,她,也自然是愿意。
过了许久,小婉才缓缓点头。
常橼高兴得将小婉抱起来,在船上转着圈,两人都露出了花儿一般的笑脸,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