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别离
刹那,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鬼帝抱着我转身飞了出去,离鸢也紧跟身后。
天边,那夕阳依旧美好,我看着它,只觉着我离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转眼间,那是……仙灵谷,鬼帝将我安然地放下了地,对我微微一笑,然后便朝着那山巅飞去。
离鸢跟上鬼帝,数十万的天兵天将紧随其后,鬼帝站在山巅上,
高举鬼帝令,顷刻间,天昏地暗,三界一片混沌。只远远地听见,鸦声四起,恶狼嚎叫,伴着鬼族大军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鬼帝与离鸢对立而站,鬼帝缓缓拿起剑,压抑了千年的悲愤终于在此刻爆发,瞬间,鬼帝以最快的速度向离鸢刺去,而离鸢也以飞快的速度躲开了鬼帝的攻击,电光石火之间,两人不相上下,我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仙灵谷里仙魔两族大军互相厮杀,整个谷被染成了血红色,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曾经三界最美的仙谷,如今已然成为了仙魔开战的修罗场,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腾在空中战了数十个来回的鬼帝和天帝却依然不休不止。
我急忙飞上前去拦在二人中间。
大吼:“你们是想毁了这三界吗!你们快停下来!”
“如陌!”
“陌儿!”
两人同时出声,瞬间,两人又相互默契地将我逼出了他们的战斗圈,两人越打越猛,就在鬼帝腾空而起准备刺向离鸢时,他紧紧地捂住了胸口,我猛然想到,今年乃双子年,他将会因盘古花受两次的心绞之痛,上次离鸢来魔窟想必早已知道鬼帝心绞之痛的缘由,也算出鬼帝今日必受这第二次心绞之痛,真是好狠毒的心,难怪,他会选在今日和我大婚,原来,他早就算好了,做足了准备要将鬼帝,将我最心爱之人除去,鬼帝远远地看着我,点头微笑着。
而此刻站在对面的净梵却阴邪地笑着,然后像一道白光飞快地从我眼前闪过,转眼间,他的剑刺入鬼帝的身体,一滴滴血正从鬼帝的身上滴落下来。
“不要!”眼泪,划过我的脸颊,我的心,疼痛不已。
突然,那梦境中的画面又飞快地在自己脑海里闪过,我的头疼得快要裂开。
我跪倒在地上,看见鬼帝忍痛用手将离鸢的剑从身体里拔出,他又站起来,因为魔灵的缘由,我似乎听见,他的心声,“我可以的,我可以坚持住,我的彼,她还在这儿,我想在这有她的仙界多待会儿,就一会儿,我要站起来,站起来。”
鬼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重新拿起剑指着离鸢,而离鸢却松开手中的剑把,拔出了另一把剑,那是?上古凶剑——断魂剑!传说只要断魂剑刺入心口,必将神识涣散,灰飞烟灭,无论神魔,皆无幸存。
鬼帝看着离鸢手中的断魂剑,心中的忿恨再次宣泄出来,两人腾出地面,继续进行殊死搏斗,由于盘古花的噬心之痛,鬼帝的灵力已接近极限,而离鸢的剑却直奔鬼帝的心口,招招致命。
与此同时,我似乎看见,往生海里,波涛汹涌,海水不停地拍打着海岸,那浪声,似呜咽,又似哀鸣。蓦地,点点星光从海面上飘然而起,盘旋在上空汇聚成人形,向仙灵谷飞来,向我飞来,融入眉心。
“啊,好疼。”
我紧紧抱住头,瞬间,心像是被人划开了道口子,疼痛极了,我似乎没了力气,跪倒在地,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从我眼角滑出。
“啊……啊……啊!”
痛苦地声音不断从我喉咙里发出,模糊间,我又看见,一位与自己有着相似面容的女子正微笑着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的手,而在触碰之间,她忽然化作一股灵力顺着手流入了我的身体。
前尘往事,恍如时光般倒流,一点一滴地流进我的脑海,一点一点地划过我疼痛的心尖。那是彼的记忆,是羽灵的记忆,是我曾经的记忆。
我不知道从我口中发出是呐喊还是呜咽,此刻,我只想着叫他的名字。
“岸……岸……”
突然,鬼帝静静地悬在空中,缓缓转过头,看着我,眼泪顺着他微笑的脸滚落下来。我也看到,此时此刻,离鸢默默地向后倒退了一步,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断魂剑,朝着鬼帝,朝着我岸刺去。
“不要!”
我拼尽所有灵力,朝岸奔去,这一次,我一定要护住他,我再也不要,不要像千年前那样看着他离开了。
疼痛袭遍我全身,我抬头看着我的岸,还好,他没受伤。
我看见,他的眼眶又湿润了,他瞪着离鸢,一掌将他打出了好远。
我躺在他的怀里,原来,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我好想闭上眼睛,可是,我怕我这一闭就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他抱着我飞奔在云层里,我摸着他的胸膛,好温暖,不知道是他的汗水还是泪水,滴落在我脸上,我看着他,看着离我如此之近的人,就是我所念之人,好幸福,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我转过头,原来,这是我们的彼岸阁,彼岸阁,我是有好久好久没来了。
他看着我,泪珠一颗不接一颗地往下掉。
“公子你好,几日前,你曾让我带话给一位名叫彼的女子,说你好想她,好想好想,现在,那位名叫彼的姑娘也托我带句话给你:她也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好想与你一起,踏遍万里山河,看遍数里梅花,好想你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可不幸的是,她被人生生地剥去了往生记忆,彻彻底底地忘了那位男子,忘了他们的曾经,后来,她猛然发现,她就是那位女子,她就是凡间的岸羽灵,她就是千年前的彼,她要我转告你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对不起,岸,那个女子就是我,是我才想起一切,对不起,我回来了,你的彼回来了,让你独自一人等了这么久,真的对不起。”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早已泣不成声,“彼,你终于回来了,五百年前,你是羽灵,千年前,你是彼,你真的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羽灵就是你,你就是羽灵时,我有多恨我自己,恨自己没能力保护你,所以,这五百年里,我常常醉酒,只为在梦中与你相遇,因为只有在梦中与你在一处时,我的心才不会疼得那么难受。彼,你答应我,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纵然,我心中有千般不舍,可五千年前的那个诅咒,我和他都无法逃脱被迫分离的命运,如今自己将命丧断魂剑下,也是命运的归宿。
我抹去他脸上的泪,“岸,不要哭,我不会死,不会的,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看,那天边的五色夕阳好漂亮,多少年了,它都不曾消失,岸,我会化作五色夕阳,像它一样陪着你的,永远永远。岸,你还记得这一世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你见我是天神族的人,还差点杀了我,那时的你,是我见过最凶狠的鬼帝,你知道三界都把你传成什么样了吗?他们说,鬼族鬼帝,不论人神,只要稍看不顺眼者,皆丧命于他手,最终只会落得个仙灵被炼化的下场。岸,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你之所以杀人无数,造下这无数怨念皆是因为我,岸,看着我,你不是鬼帝,你不是,你是仙灵族的岸,是我的岸。岸,答应我,不要再为了我而再造杀戮了,好不好?”
他哽咽着,点点头,眼泪直流。
“我答应你,彼,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不做这三界的鬼帝,你也不做天神族的神仙,我们离开这儿,去天涯海角,去九州大荒,无论去哪儿,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别再离开我,彼,我爱你,求你,你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我有些心疼,但还是微笑着,仙灵谷满天飞舞的蒲公英似乎又出现在眼前。
“山谷幽幽,苦蓿苍苍,随风飘去,逐之千年,花又花开,月又月圆,不知归处,奈何彼岸,奈何彼岸。”
灵力,如流水般从我身上流走,渐渐地,我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靠着触觉去感知,我抬起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断魂剑,奋力将剑从自己身体里拔出,鲜血溅到我的脸上,瞬间,我只觉着疼痛得快要晕过去。
他的双眼被泪水冲得更红,我知道,他失控了,额头上的入魔印记也越来越深,这是他第二次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去,我静静地躺在地上,听见了他的心声,“彼,我不要你化作五色夕阳,我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一个活生生的你,彼,你别怕,这一次,换我了,我不会让你再离开了。”
“你要做什么,岸,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你快停下,听到没有,快停下!”
我张着口,说不了话,但我知道他能听见,因为我们早已融为了一体。
瞬间,一切,都向着逆方向发展,地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消失,散失的灵力又一点一点的回到我的身上,那是?歃血灵咒,许是受到上古凶咒的感应,鬼灯和白泽赶来彼岸阁,鬼灯看到眼前的岸疯了一样地一边念着咒语,一边运转着天地间的灵力。大吼:“岸!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启动歃血灵咒,你会死的!”
彼岸转头看着鬼灯和白泽微笑着,那微笑,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白泽摇摇头,叹着气,“真是造孽,原来,不是我占不出你们相连的命格,而是你的灵力早已高达无穷,铸炼魔灵只是你的一部分而已,那日,你跑到曦淼山问我和鬼灯梦是什么,我们没有直接告诉你答案,或许,那时你已经猜到自己已经达到知命的境界了吧,所以,你启动了世代仙灵族族长修炼的凶咒——歃血灵咒,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这歃血灵咒,只因你早就算到有一日她会为你而死。可是,你可知道这歃血灵咒背后的代价是什么?是从此以后,你再无名,无识,无形,灵体从此消散于天地之间,身死神灭。”
“我不管!就算身死神灭又如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消失在我面前,这次,我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乍时,彼岸阁外白光一片,世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声音,没有呼吸,岸静静地躺在我身旁,鬼灯和白泽急忙蹲下来,任凭他们怎样摇他,喊他,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知觉。
他微微张开口,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他的心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也很清楚,他就是故意的。
“鬼灯,再帮我一个忙吧,给她一碗忘忧水,让她忘了我,爱而不忘,生而离别,这种痛苦,我已尝受了千年,我不想让她痛苦,我只想让她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这也算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愿望了。”
鬼灯看着岸,不禁红了眼,道:“放心吧,我答应你,让她喝下忘忧水,送她进入上古画境,保她从此平平安安地在画境中活下去。”
秋风起,清脆的风铃声在彼岸阁回荡,我看着他转过头,我知道,再有一刻,他将神魂俱灭,我将再也不会见到他,我的岸从此将消散于世间,从此世间再无他的神识,这是最后一眼,是他看向我的最后一眼。
“我爱你,彼。”
一声声空灵的回音混着风铃声飘荡在空气中,转身之瞬,只剩一颗泪滴落在我的脸上。
白泽抬起头,顺着泪滴落的方向,如风一般飞了出去,鬼灯见状,也急忙随白泽奔了出去。空荡荡的彼岸阁外,只有一女子静静地躺在地上,那是我,我蜷缩着身体,闭着眼,牙齿咬破了嘴唇,嘴里的血腥随着苦涩的泪水一起咽入喉咙。
天,下起了大雨,似乎也在和我一同哭泣,彼岸阁外,我忽然觉着,那哀嚎声不像是我的,以前,看书文时,我从来不曾体会凡人的生离死别,不曾了解人生苦短,只会站在一旁觉得他们可笑,凡人而已,何苦执着。而此刻,我才真正明白,就是因为人生短暂,他们才更懂得珍惜,可我一介神仙,为何到现在才明白,我笑着,眼泪却一直往下流,我嘲讽着自己,神仙而已,何苦执着。
难过到悲痛欲绝,心疼到肝肠寸断,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没人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那悲情只有我自己心底知道,从此以后,我将如当初的他一般失了心,从他走的那一刻起,自己也将如行尸般行走,行走在这他曾走过的世间,对这世间再无任何感觉,再无任何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