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横祸
“听说了吗,你听说了吗,这孟府出事了。”
“桐乡的地儿就这么大,孟家的事,谁人不知啊。”
“听隔壁的王大娘说,那晚,他们家招了贼,财宝被洗劫一空,可怜那孟府上下老小全都没逃脱。”
“瞎说,谁说没人逃脱,那孟府的千金大小姐不是没死吗?”
两个老妈子悄悄靠到墙角,窃窃私语。
“是啊,看那孟娘柔柔弱弱的样子,她怎么没事,不过,这孟娘也真够可怜的,全家都没了,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人。”
“谁说不是啊,前几日的乞巧节上,那百凤鸣楼上的孟娘是何等的尊贵,那以前的孟家是何等的荣耀,这么多年来,孟家一直行医济世,帮衬乡里,家中孟老爷又是在朝的医官,孟夫人面慈心善,孟娘更是桐乡少有的大家闺秀,这桐乡以前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高攀孟家都高攀不来,可这短短的五日,孟家如今竟落得这般……唉,造孽呀。”
……
容峥站在孟府的角落,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这五日,他亲眼见证了孟家的兴衰,也亲眼看着孟府上下老小一一倒入血泊。一场场可怕的光影在他脑海里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那日乞巧过后,容峥便悄悄隐身跟随孟娘来到了孟府,在孟府内,他看见了前所未有的令他向往的生活。父母恩爱和谐,广布善缘,对膝下的独女孟娘更是百般疼爱,家中奴仆忠实能干,团结有爱,孟娘这一令别家都羡慕不来的女子,更是集美貌,才华于一身,从小便在孟家的宠爱下长大,孟娘,就像是上天遗落在凡尘的宠儿一般。
然,命运却像是跟她开了一场玩笑,生生夺走了她的一切,就在她眼前。
是日,十多个蒙面黑衣人翻墙闯入孟府。
“主上说了,除了孟娘,孟府上下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是!”
刹那,刀光剑影,血染孟府,哀哭声、呼喊声、打斗声、乞求声,府内乱成一片。
小屋内,孟娘紧紧地拉住爹娘的手,两眼死死地盯住锁住的门,心里祈祷着坏人拿了钱财早点离去,千万不要发现他们,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嘭!”门被踹开了,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面前,全身上下,只能瞧见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孟娘护住身后的爹娘往后退。
“你们想干什么!府内的金银财宝尽管拿去!别伤害我爹娘!”孟娘瞪着眼前这两个凶神恶煞的蒙面大汉,镇定道。
黑衣人不屑,道:“主上说了,孟娘,一丝一毫都不可动,但她的爹娘,需得看着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
说罢,黑衣人一手将孟娘拉开,孟娘摔倒在一旁,那血腥残忍的一幕,深深印入了她的脑海。
“爹!娘!爹……娘……不要!”
黑衣人离开,小屋内,只剩下倒在血泊中的爹娘,孟娘颤抖的双手向前爬去,摇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爹娘。
孟娘跪倒在地上,手被染上鲜血,一颗颗泪水不停地往下掉。
“爹,娘,你们醒醒啊,你们快醒醒啊!你们,不要女儿了吗?爹!娘!”孟娘哭吼得声音变了样。
孟娘跪在爹娘的尸体旁,哭了整整两日,她哭没了声音,只剩泪水不停地往下淌。
容峥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
终于,孟娘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容峥显形,急忙抱住孟娘,来到城外河边。
孟娘躺在容峥怀里昏睡了一日,这日午后,她醒了,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那日说自己是天人的人怀里,他,叫南川,孟娘想坐起来,不想惊醒了靠在树上睡着的容峥。
容峥看见孟娘醒了,急忙松开孟娘,尴尬地笑了笑。
“你,你醒了。”
孟娘坐起来,看着容峥点了点头。
“那日,我见你哭晕了过去,所以擅作主张将你带了出来。”
孟娘又想起那日,慌乱地拉住容峥的手,问:“我在做梦对不对?这一切都是梦,我爹娘没有死,孟家也没有遭遇不幸,南川,你告诉我。”
容峥看着孟娘,不敢开口。
孟娘盯着容峥,眼泪又掉了出来。
“对,他们没有死,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我得回去了。”孟娘颤颤巍巍站起来,朝着孟府走去。
容峥急忙站起来,跑过去一把将孟娘拉住,孟娘转过头来,红红的眼睛看着容峥,“我爹娘是没事的,对不对?”
容峥看着孟娘,心开始有了些隐痛,许久,他才缓缓回答道:“他们,已经走了。”
“你骗我!”孟娘甩开容峥的手,孟娘有些不稳地转过身慢慢走着,“不会的,不会的,我要回去了,我爹娘还等着我,等着我回家吃饭,不然,回去晚了,他们二老又该骂我了,对,我要回去,回家,回家吃饭……”
容峥看着孟娘疯癫的样子,他的心,第二次为女子这样难过,第一次是为母亲,第二次则是面前这个名叫孟娘的女子。
走着走着,孟娘两腿越来越软,一个不小心,孟娘摔倒地上,可尽管站不起来,孟娘还是朝着家的方向一点一点地爬去。
容峥走过去,蹲下,紧紧抱住孟娘,这是第二次抱她。
孟娘挣扎着,然容峥还是紧紧地抱住孟娘。
在容峥怀里,孟娘闷声哭泣起来。
容峥轻轻抚拍着孟娘,缓缓道:“孟娘,你听我说,七夕乞巧那日,你我相遇,你从城河走后,我便对你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感,于是,那日我便隐身跟着你回了孟府,在孟府的那几日,我隐身在你身边,看着有关你的一切,那几日下来,我发现,我竟有些喜欢你了,孟府事发那日,我无法阻止,天神又天神的规矩,凡人有凡人的命数,对不起,孟娘。”
孟娘抬头看着容峥,有些不敢相信。
许久,孟娘才缓缓开口,“不怪你,我不怪你,这本是我孟家事,外人也不便插手。”
“不是的,孟娘,我……”
“不必再说了。”
容峥的话被孟娘打断。
孟娘拖着软得如泥的身子,慢慢朝孟府走去。
后来,孟娘将家人安葬好后,束起发髻,换上轻装,拿上包袱,离开了桐乡。
一路上,容峥紧紧跟在孟娘身后,他们去了好多地方,乾陵、浦坲、邺城、寒山……个个都是江湖习武之人聚集之地,他看着,孟娘到处拜师学艺,从最基本的握剑、打坐、运气到后来舞剑、身轻如燕、健步如飞,武学功力一步一步上升,春去秋来,冬日黄昏,日日月月,年年岁岁。五年来,容峥一直跟在孟娘身边,不肯离开一步,他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蜕变,也看着自己,他知晓自己再也不能从有她的生活中抽离出来了,他对她,已不是当初初见时的那种喜欢,那是一种热爱,依恋,还有被她那种成熟,历练所深深地吸引着,他再也无法离开她。
这日,容峥带着孟娘飞到山顶,两人看着山下的景色,房屋错落有致,繁花绿树,一切都是那么美。
“孟娘,好看吗?”
孟娘点点头,“好久,好久都没这样看风景了,真的好美。”
“孟娘,对不起,五年前那晚,我……”
“不怪你,我不怪你,这是我孟家的劫难,早晚都要来的。”
“劫难?”
孟娘看了一眼容峥,坐下,道:“对,是劫难,五年前,乞巧前几日,父亲对我说京城有一新官想迎娶我进门,可是,我不想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况且,我还在等一未归之人,父亲自然是知晓我的意思的,于是便替我拒了这门亲事,然而,豪门新贵哪里是这么好拒绝的,又过了几日,他们又来提亲,还威胁父亲,若是不将我嫁去,孟家自有苦头吃,父亲一生最恨豪门新贵的欺压,纵然是死,他也不会将我推向火坑,本想着,等乞巧节过后,我们家就举家南迁,搬去邺城,可是,还没来得及走,厄运就发生了,所以这五年来,我刻苦习武练剑,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父亲母亲报仇,南川,对不起,让你误会了那么久,也谢谢你,谢谢你这五年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容峥感觉自己被骗了,笑了笑,坐下,看着孟娘,道:“如此看来,你真的不怪我。不过,你怪我也无所谓了,不然,以后我就没理由留在你身边了。”
孟娘笑了,明亮的眸子,雪白的牙齿,从见孟娘以来,她从未像今日这样笑过,她,好美。
这时,容峥想到刚才孟娘的话里有一个未归之人,问:“不过,那未归之人是谁啊?”
孟娘呆住了,看着远处,道:“是我小时候的一位竹马,那时,我们很要好,常常不分彼此,可以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是后来,我爹因为他的父亲丢了职位,被降到桐乡来做医官,我爹大怒,将他和他的父亲赶出了我家,从此,我便再没了他的音讯。”
“所以……那日你在百凤鸣楼向月神乞求的良人,也是他?”容峥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孟娘。
孟娘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也不是。倘若他对我的心意不变,我自当他是我的良人,若是他早已娶了妻室,他就不是我的良人。”
容峥点点头,道:“可是,孟娘,我爱你,不管你找不找得到你的竹马,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明确自己的心意。”
孟娘笑着,指了指天,问:“那你……不回天上吗?”
见孟娘转移了话题,容峥也顺着孟娘的话,回答道:“我本就是天上一个不中用的神仙,回不回去都没关系。”
两人相视一笑,山坡上,微风习习,吹乱了两人的头发,也吹乱了两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