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彦也很奇怪,三年前莫名其妙的,弗陌就开始对她这样了,她反复检讨,做了什么错事了吗?
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不可饶恕的事情。
从三年前开始,弗陌对她逐渐冷淡了,再也不踏进她的院门一步,再也不和她说一句话。
思来想去,最后得了结论,她过分顽劣,过分朽木不可雕,污了公正严明的仙尊大人的眼睛。
讲情分,她是生不到百日就被弗陌抱回来了,一直带在身边,亲手把她养到那么大,该是最亲近的,不过分的说,她该叫他一声父亲的,从前弗陌惯着她,她也就直呼其名。
三年前季彦十六,正是叛逆期,弗陌作孽无法无天的惯了那么多年,惯得她脾气大的不得了,你不理我我稀罕理你吗?自此连名都不喊了,成天阴阳怪气的喊仙尊。
今年季彦算是成年了,心性也成熟了一些,老夫子的酸书听进去了一些,知道点尊师重道的事了。她开始想着讨好弗陌,低头认个错,可弗陌依然不理她。
季彦摆烂,当自己是孤魂野鬼,野马三丘,三天两头跑下山,实在下不去就把山里搅个天翻地覆,有几次闯进了禁地,弗陌终于来了,气急败坏的把她扔进关禁闭的木洞,关了三天三夜,季彦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出来的时候却两眼冒精光,腿肚子都在打颤。
今日弗陌带着她买回来的玉佩,季彦心中雀跃,想着虽然是狗腿子宴喜讨好仙尊使的,但是无所谓,反正最后都给弗陌了,弗陌明显的心情好了。
季彦乖巧,想着这几天还是安稳一点吧,别又招弗陌生气了。
课后,她找到宴喜的院子里去了,今日宴喜未来课上,她寻思着这人定是拿了她的东西讨好别人现在没有脸见她了。
宴喜的院子在她的西侧,很近,甚至院墙都是共用一道。
弗陌整天说,要友爱,要礼敬。
季彦听这些话就是耳旁风。
宴喜的门上有禁制,旁人随意进不去。季彦回了自己院子,脚尖点地身轻如燕,熟门熟路的翻进人家的院子里。很不巧,宴喜在院子的水塘子里沁凉,女流氓季彦,丝毫不避讳,大刺刺的溜达着进了凉亭,甚至拿走了岸边的衣裳,坐在凉亭里等他湃凉。
宴喜洗了个痛快,回身想上岸,一扭头看见季彦,吓了一跳,季彦嘴角噙着冷笑定定看着他,腿上还搭着他的长袍。
宴喜一愣,手指捏个诀,屋子里隔空翻了件长袍在季彦眼前一拂,季彦闭眼的当空穿衣上身,宴喜理着衣袖愠怒“你知不知羞?如今看别人洗澡都不会脸红了啊。”
季彦把他的衣袍扔在石桌上,声音比他还大:“呵,拿我的东西去讨好别人,好哥哥,你脸红吗?”
宴喜一愣,心知她定是讨那玉的债来了“这也不是你看男人洗澡的理由呀。”
又自知理亏“那,那,你看你要怎么赔偿嘛,我有的我都给。”
我有的我都给,弗陌曾经也说过,可如今,连句话都吝啬给她了,宴喜一句话惹了少女心,季彦突然心情极度不好。
“那我跟你讨这院子呢?”季彦打量着这院子。从前她就许意这院子的。
她16岁以前都是跟弗陌住的,16岁那年弗陌要她挑院子搬走,她却因为隔壁的两棵荔枝树舍弃了这夏天劲凉的大院子。
宴喜讪笑“乖彦彦,别闹了,给了你我睡哪去?”
“去跟你的仙尊睡呀,不是连我的东西都给人家了吗。”
宴喜无语。
“唉?哥哥,你前阵子偷偷进桃源山水是去干嘛来着?要不要我去跟弗陌讲一声呀。”
宴喜无奈“得,别老是提这旧账压我,让你住一月还不成吗?”
季彦不屑,每次一提这个就怂,呵。
季彦成功霸占了人家的院子,欺负了人。还不让人进她的屋子里去睡,宴喜就在隔壁院的荔枝树上搭了个窝,住了一月。
隔三差五还被人家找麻烦,嫌他折了她的荔枝树,嚷嚷明年不结果就扒了他的皮。他睡在树梢还得时不时给人贡上果子,实在吃够了苦头,但一头仙尊一头妹妹的实在难做人的很。
宴喜上供着荔枝,一边劝着“彦彦呀,你别老跟仙尊怄气,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回头再被你气出个好歹来,你说说你这不是造孽呢嘛”
季彦一边吃荔枝一边翻白眼,“是我想这样的吗?阴阳怪气三年了,我到底怎么招他惹他了,老父亲变仇人,我想啊,问题是,我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呀,认错总得找到错呀。”
宴喜唉声叹气,瞎出主意,“要不你跟仙尊讲你要出去历练,离开他的眼皮子,清净个两三年,俗话说得好,在家的草,离家的宝,等回来了又成了仙尊的心头宝,岂不是更好?”
季彦冷哼“我还不如说我要去嫁人呢,说历练你看他能放我走吗,下个山三天两头来逮人。”
“这四方山谁都来得走得,唯独关着我一个人是吧,我要是能走我早离他远远的了。”
宴喜闭目塞听,只听到嫁人二字,急了:“嫁人?你嫁谁?你才出去几天,会认识谁?怎么会想到嫁人?”
“嫁你呀,你不就是弗陌给我招的上门女婿吗?”季繁敷衍,带着壳咬了一口荔枝,皱着眉又吐了出来。
季彦又翻白眼丢了荔枝拍拍手“这荔枝不甜,难吃得很,不吃了,烦人。”
季彦烦躁,起身翻回了自己的院子,宴喜拉不住人,只能自寻苦恼,纠结一团。
季彦回了院子,进了屋子开窗,宴喜极其听她的话,不让他进屋子睡就当真不曾踏进房门半步,窗栏上都要堆灰了,窗前支了软榻,季彦翻身上炕,支着头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小山尖上,那有一处轻舍,仙气缭绕。
三年前,也是夏天,山上热得很,那时候她还跟着弗陌住着。那阵子她大病一场,烧的昏迷了,等醒过来又没力气,半个月都下不了床。刚刚有些气力,季彦实在热的慌,换了短衣在院子里歇凉,趴在石桌上拿着扇子扇着风,院门轻响,是弗陌回来了,季彦已经好久没见到弗陌了,一听到动静立马雀跃的跳起来,跑过去,想跟弗陌说说自己病的不好受,想撒撒娇。
可那日的弗陌冷着脸漠视了她,看她像是在看一粒尘埃般无足轻重。
弗陌身后跟了一个少年,弗陌经常会带一些人回来,季彦见怪不怪,那少年跟在弗陌身后,温和谦逊的向她行了一礼,季彦回礼。
弗陌行至堂内,那少年亦趋亦步的跟在他身后,像是木头般。季彦好奇的跟了上去,弗陌召了山里的几个人来,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个少年是她未来的丈夫。
她如遭雷劈,看向弗陌,弗陌无视了她,拿着茶杯品茶,一个眼神都不给她,随意的安排她的命运。
她又看向那个少年,少年看她的眼里带着光。
宴喜重新得回了自己的院子,蹲在池边舀水洗手,唉,两头不是人。
婚期将近,只怕是,季彦心里不愿意,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宴喜起身,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捏了个诀,凭空进了桃源山水的禁制内。
季彦近几日闲的很,弗陌又不在山里,他总是很忙。几位老先生根本管不住她,没人管她的功课了,她得了逍遥自在,整日里在山中招猫逗狗,东窜西跳的。
上午清闲,她爬上山去找苏青,苏青原先是个伶人,据说曾经一曲相思雨名动天下,还有一个才貌双全的知己,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知己居然是个伪君子,上京赶考后得配高门贵女,便把她抛之脑后,害她被人耻笑痴心妄想,心灰意冷的苏青在将投河之际看到河山浮现一仙山,仙气缭绕,风景迤逦,恍惚间,苏青听见有仙人唤她,苏青跟着声音上了四方山,这才留下苏青一条命。
季繁很爱听苏青唱点曲子,说说故事。苏青温婉妩媚,性子沉静,在山中已经呆了十八年了,季彦很小的时候,弗陌忙,经常会把她扔给了苏青照看,苏青就经常哼着小曲哄她睡觉。
除了弗陌,她就跟苏青最亲了。
今日来找苏青,苏青给她端了盘糕点来,跪坐在她身旁,她顺势靠在苏青腿上,拿了糕点来吃着,渣掉了苏青一裙子,苏青不知从哪找了一把梳子,轻轻的替她梳头,“小彦儿啊,怎么还是不开心,阿姐都给你做糕点了,开心一点吧。”
季彦眉头舒展不开,跟苏青抱怨着:“弗陌不理我,宴喜狗腿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我闷得很。”
苏青捋了她的一缕头发给她编辫子,“小彦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要体谅大人一点,都快嫁人了,怎么还对宴喜那么凶呢。”
季彦坐直了起来,苏青将她的头发挽了,成了一个端庄稳重的妇人髻,苏青拿了镜子给她。
季彦闷闷的叹气一声:“我不想嫁。”
“为什么弗陌非得让我嫁给宴喜呢?这么瞧我不顺眼把我赶下山就好了呀。”季彦皱着眉。
苏青又把她的头发给散开梳顺了,重新梳了,“小彦儿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你,不喜欢就不要。”
可是,弗陌会不高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