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与肖握着电话,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修长的手指将手机整整环了一圈,重叠在一起的指尖紧紧扣在一起,指甲已经泛白。
他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窗外满是晴天灿烂,涓涓流水,郁郁葱葱,但梁与肖眼中,却只看到了皑皑白雪,天地苍茫一片。
是银羽的玉裹,还是寒峰的禁步令?
如果是前者,那必然是曾经裹在花岸体内那对银羽的玉,也是跟悠瞳的骸骨一起掉下悬崖的断玉。因为自己身上的玉佩,从裂纹分析,已经确定是“内爆”,也就是羽晚澄的那块。
对于羽晚澄这个人,一直是梁与肖的疑惑——“她”到底算不算是一个人?
羽晚澄有人的外形,人的感情,人的生长线,但她是从玉佩里“炸”出来的人,而且一出来就是一个四岁大,手捧一对银羽的小女孩。
连她自己都承认,她只是“物”。
如果是寒峰的禁步令,那事情就大条了。
梁与肖想着,寒峰中那么多人都有禁步令,发现一块就会有第二块,第三块……那自己这块就不值钱了!啊不是……那,那就要有一大批文物出土了!
事到如今,梁与肖已经不会再有诸如“啊!原来梦是真的!”或者“我操!我的玉佩果然有故事!”再或者“这这这这……不可能!老子爱科学!老子是逻辑怪!这不合理!不是真的!”此类的想法了。
他已经习惯性的将现实与梦境结合分析,即便到现在为止,梁与肖依旧称那个是“梦”,但在他心里,那些生活在梦里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人。
“喂?喂?信号不好吗……怎么没声了?你在电梯里还是停车场啊?”吴不知呱噪起来,音量陡然飙升,“喂?喂?你换个地方,我这边都把头伸出窗户外了,肯定是你那信号不好!喂!喂!我……”
“我现在过去找你。”梁与肖说完才想起来,不能留小龙虾一个人在医院,他晦涩的眯了下眼。
“啊?现在啊?我……”
不等吴不知说完,梁与肖又改口道,“你先去有玉等我,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去,但我到了之后,必须见到你,不然就炸店。”
这平静出奇的语气,却让听的人只想操蛋。
吴不知捧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呆滞的咔吧咔吧眼睛,喉咙“咕嘟”一下,然后随手拿起一件外套,就撒丫子往外跑。
梁与肖刚往病房方向走了没五米,停住脚,一只手用力的抓着墙侧扶手,另一只胳膊环着胃,眉头紧皱,长长的睫毛有一半被眨进了眼睛里。
有半分钟的时间,梁与肖也没能往前再挪动一步,他慢慢地原地蹲下,窝在墙边。
“小与?蹲这干嘛呢?”大圣就像一个踩着七彩祥云,降临人世间来解救苍生的勇士,浓浓的古龙水中隐约穿插着肉包子的香味。
梁与肖抬起头,睁开一只眼,看到大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目测里面装的是包子、豆浆、稀粥、茶叶蛋。
“又没吃饭?”大圣像看熊孩子一样弯腰看着梁与肖,咒骂着,“你他妈多大的人了,还需要别人盯着你一日三餐啊?医院楼下不是有食堂吗?懒得去可以让小护士帮你去打饭啊,我都跟这的人打过招呼了,怎么的还得把饭给你送到嘴边才肯吃啊!”
梁与肖抓着大圣的胳膊慢慢站起来,腰还没挺直,又蹲了下去,皱着眉断断续续说着,“你,去看看……小龙虾。”
“我他妈还看八抓鱼呢!顾好你自己吧!”大圣蹲下来,把墨镜拨下两公分,驾在高挺的鼻峰上,发现梁与肖的脸色,已经跟身后的墙皮一个色了。
大圣撇撇嘴,翻了个大白眼,从他那笔挺有型的皮衣外套里怀兜内,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放到梁与肖耳朵旁,还贱贱的摇了两下。
画风颇像一个人故意在狗的视觉盲区,打开一个装着肉干的塑料袋,还刻意的弄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试图引起狗的注意。
“妈的……”梁与肖头也没抬,顺着声源准确无误的一把抓住了药瓶,也没看瓶子上写的是什么,直接拧开盖子,在手心里倒出三粒蓝色药丸,就着豆浆把药送了进去。
“有药不早点拿出来!”梁与肖把药瓶揣好,抓着扶手一点点站了起来,像刚游完1500米一样,带着一脸的水倚着墙捯气儿。
“为了让你长记性!直接给你,你拿它当饭吃!”大圣瞄了眼那人的肩膀,“金晓真给的都是神药啊,你这辈子是离不开她了。”
梁与肖满不在乎的冷呵一声,几分钟前,还视旁边这位为救苦救难的大侠,活过来后,当即翻脸不认人,“以为谁他妈都跟你一样,那么轻易就能被一个女人拴住?我已经想好了,过几天就去跟恒黑海请个长假,把胃全切了,再把肠子跟食道缝一起!”
大圣给了梁与肖一脚,“最该缝的是你这张嘴!”
梁与肖拍拍裤子,看了眼小龙虾的病房,“一会儿你留下看着他,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
“关你屁事!”梁与肖正了正衣服,“我要去哪还得跟你报备?”
“谁他妈管你去哪!我是问你让我看着小龙虾干什么!一个刚从ICU出来的海鲜,你还怕他这会儿能独自游向大海?海里盐分高,现在下海疼不死他,他又不傻!”
话音刚落,大圣忽然带着标准的社交脸,对远处挥挥手,又点点头。
梁与肖看过去——何医生刚从小龙虾的病房出来,此时笑得像个招财猫似的,满脸找不要眼睛的向他们小跑过来。
梁与肖就看不了这个,刚想撤了,结果大圣倏地把一袋子包子,塞到了梁与肖怀里,腾出一双手,极端热情的握住何医生伸过来的手,“哎呦何主任,辛苦了辛苦了,您看您这黑眼圈熬的,为了我们那个朋友费了不少心吧?”
“侯队这是说的哪的话!”何医生用力的晃着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顺着杆稳稳的爬,“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前一晚刚巧不是我值班,也不知道新调来的那个明医生照顾的怎么样,不过您放心,我现在已经全权接过来了,以后您朋友的一切大小事宜,您一句话的事儿!”
大圣笑道,“要么怎么说整个安浮城里,就属我们这个医院是龙头呢?有何主任坐镇主场,谁还愿意去其他医院?全都是奔着您来的!”
何医生眼睛一眨,骄傲的说着谦虚的话,“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其他医生也是很优秀的,我一个人可挑不起大梁,况且我们医院能有如今名声,也全要仰仗您那边的关照啊……”
梁与肖冷着一张脸,又忍了他们如此这般的两三个来回,才清了清嗓子,打断道,“何医生,我朋友的伤口怎么样了?”
何医生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愣了两秒,神色突转严肃,“哦对!我正想跟二位说这事呢,因为您朋友腹部的伤口张力大,刀口又长,稍有不慎就会使伤口裂开……”
这时,明月穿着白大褂走了过来,大圣的眼睛立马铮亮,突然拿腔拿调的对着梁与肖说道,“不慎?裂开?小与,你怎么陪护的?我就一个晚上不在,你让他干嘛了?怎么还裂开了?”
何医生连忙把话接了过去,解释着,“侯队不用担心,这种情况在术后也是比较常见的,像是患者自行移动身体、咳嗽,都会引起开裂……要说这护理不当,也是我们医护人员的责任,怪不得梁先生。”
果不其然,梁与肖这清大巴早的,就无端挨了明月一眼刀。
梁与肖不动声色的磨了磨牙,在心里天雷滚滚的把大圣劈了个体无完肤——这狗日的平时不管不问小龙虾就算了,要不是自己先问及小龙虾的伤口情况,这俩人都唠到姥姥辈儿去了!
看到喜欢的女人一来,马上摆出一脸“亲爹护崽子”的样,以前还知道避讳着点自己,现在是他妈的当面踩!
说好的红旗不倒呢?
大圣鬼精得很,发现梁与肖脸色不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似乎是有意在把这根已经45度角倾斜的旗杆,又立成了90度。
“何主任,我这兄弟就是事业心太强,集团里离他都转不了,所以生活上这些照顾人的事,他是真来不了,以后还得让你们多费心!”大圣看了眼明月,继续道,“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我在医院一天,那就麻烦不到你们,我心细,很会照顾人!”
何医生忙说,“您有事就忙您的,我们多多上心是应该的。”
大圣的眼睛忽然飘向明月,柔声细语道,“明月医生,像我朋友这种情况,是不是得需要二期缝合了?”
明月微怔了一下,笑了笑,“你知道的还挺多,我刚才看了下,最好是做减张缝合,之后再做腹部加压包扎,问题不大。”
大圣眉开眼笑道,“你说没问题我就放心了!我们都是外行,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都听你的。”
外行?梁与肖呵出一口恶气,之前在一次大行动中,组织人员伤亡惨重,金晓真忙不过来时,侯爵还上去有模有样的缝了六个人的肚子!
明月低头笑笑,没说话,脸颊悄悄地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
何医生在明月和侯爵之间来回看了看,似乎是看明白了一些不该明白的事。
“有事给我打电话。”梁与肖撂下一句话,刚迈出一步,被大圣拉住。
“你干嘛去啊?”
梁与肖看了眼明月,转头对他说,“这里有你一条沟渠就够了。”
“哎你上哪去啊?”大圣在梁与肖身后又嚎了一嗓子。
“去看文物!”梁与肖头也没回。
“那你把我那份早餐给我留下啊!”大圣的嗓音又提了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