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人谁啊?这么神气。”身旁有个特约演员问道。
有老油条回道:“没见识,这位可是荣哥跟宙哥的哥哥——邓大宇!”
“他跑来干嘛?我们这是拍电影,又不是拜码头。”
“放心,你只管安心演戏就得了,人家挂的是监制,自然要过来镇场子啦。”
“他这么凶神恶煞的盯着我们,跟个活雕像似的,我们怎么好演戏嘛。”
“别慌,你把它当关公就行了,没高香的话就烧支烟拜一拜,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你别说,这威势还挺像关公的。”那位特约演员掏出根烟,跃跃欲试道:“是直接递给他烧,还是插到香炉里?”
“笨蛋,当然是给自己烧啦,人家可看不上你那差烟!”
孟义在一旁听不下去了,身为一位合格的导演助理,必须得履行狗腿子的职责,果断打断了他们的嘈嘈私语:
“好啦,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别扰着大宇哥睡觉,等他睡醒了喝几口茶上几次厕所就会走的。”
“怪不得戴个墨镜,我戚——”
“叮叮叮!叮叮叮!”
一道刺耳紧促的铃声乍然响起,如同上课铃声一般,传遍了整个剧组,所有人的心跳都随着这铃声的突然出现往上提了提。
孟义经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现在身体还是有点不适,夺命铃真不是浪得虚名,分贝刚好能卡在人的崩溃线上。
许多没经验的新演员都会被这铃声吓到失神,甚至有些不堪的都能出现内分泌失调的情况。
眼见一伙人痴痴楞楞的,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孟义对着他们就扯着嗓子大喊:“响铃正式了!还呆到这干嘛,赶紧就位!”
孟义如同统兵的将领,拿着话筒左右开弓:“群演走场按我刚刚说的站位,千万不要过线,千万不要看镜头!”
“灯光、摄像再检查下设备参数,演员赶紧入场,场务准备拍板,各个单位听从口令。”
各条线负责人见这刚来的助力吼的这么中气十足,说的话也门清的很,一时间也不敢含糊,听着他的指挥一一埋位待命。
来到《家法》剧组,孟义被大荣再次安排做了助理的工作,虽然名为助理,工作内容却有些超纲。
主要缘于家法的导演有两个,一个是名义导演邓大荣,再一个是执行导演萧容。
萧容也算是电影圈的老油条了,早在七十年代初就开始活跃,参与拍摄过多部电影。
其中较为熟知的是由秋官主演的《天天报喜》,执导经验还算丰富,大荣揾他也是图个稳重。
在导演的具体分工方面,邓大荣主要掌管电影的整体流向跟调性,萧容则负责各部门的事务安排,大到说戏掌镜,小到道具茶水,事无巨细,全都由他统筹。
不过自从孟义来了过后他就不再这么辛苦,两位导演在对孟义的业务能力进行了一次评估和考量后,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全交给孟义来处理。
说实话,细算起来孟义挺吃亏的,拿着助理的钱却干着这么多杂事,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赚钱自然是不划算的。
但孟义知道,若是想在这行深造的话,就不能将此当成压榨,而要将其转化成机遇,只要做好了,以后得到回报可能是更高层面的东西。
这时一众演员开始陆续进场待命。
身材高大的邓大荣身着挺拔的白色西装,习惯性的板着脸,端端正正的站在镜头外等着场务打板,他的身旁还站着位同样留着披头士长发的小伙子。
这小伙儿孟义刚来时还叫不出名字,直到看到演员表时才知道,这不是我鸭王专业户华哥吗!
此时的任大华留着披头士长发,非常的青涩,根本就看不出一点后世大佬的不羁风范,兴许第一次出演重要角色,神情还有些紧张。
今天要拍的一段戏,讲的是洪英(邓大荣饰)的父亲洪天踪,召开六十岁家宴,宴请各行各业,宣布自己金盆洗手,同时让自己的大儿子洪英继承家业。
宴席途中遇到死对头过来挑衅,众人束手无措下洪英站了出来,从容的利用话锋击破其诡计,使得死对头悻悻而去——
见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到位,孟义朝着萧荣点了点头。
萧容叼着烟,顶着两个黑眼圈,那眼袋塌的都可以围上一层胸罩了,收到示意后艰难得挪了挪屁股,站起来拿起导筒,准备喊开机。
因为昨夜跑马失利,为了安慰自己,奖励了一次马杀鸡,搞得今天的状态不太好。
可对岸两位大哥都在现场,所以萧容不得不强打精神,拿起导筒后,运气至丹田,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大喊道:“开麦拉!”
这一嗓子喊过去后,声带都差点喷出来,人也挺不住了,麻溜的躺在导演椅上,娴熟的戴上纯黑墨镜。
大概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即刻面如雕塑,不动如山,只有离近了才能听见那一段段气若游丝的鼾声。
随着他一声令下,录音设备与摄影机开始运转,首先是摄影机需要预热,因为里面的马达转动是层层递进的。
如果没有预热就开拍,前面的几秒会变成快动作,呈现降格拍摄的状态,只有等设备运转到峰值时,记录的画面才能达到每秒24格胶片,在人的肉眼内才会显得平滑流畅。
摄影师打了个手势,表示机器已经预热完毕,跟着场记拿起场记板:“洪门寿宴,第三幕,第四场,ACTION!”
镜头焦距开始拉远,宴席中各路人马陆续入画,邓大荣带着任大华从侧边走了出来,两人面带微笑,招呼着来往客人。
折腾了十几分钟后,镜头又给到大荣戏中的两位弟弟,在牌九桌上,三言两语的引出了两位细佬的现状,二少爷阿龙惧内怕老婆,三少爷阿彪花心,寿宴上还四处沾花惹草…
拍的过程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差错,演员都正常发挥。
毕竟大部分都是中景拍摄,固定镜头,没有景深,特写镜头也是少之又少。
演员不需要任何演技来支撑,只要没有什么大病,基本上都是一遍过。
萧容坐化了一个上午,起来时眼袋的罩杯已经从C变成了A,看来睡的挺香。
起来后随便与摄影师跟孟义对了对,走形式般的询问了下镜头的质量,拍摄进度云云的问题。
摄影师吴法深表示自己通通都是按照他的要求进行拍摄,拍摄的素材也非常充足。
不过源于剧组没有配备摄影指导,吴法深很多东西无法自己决断,于是问道:“然后萧导,你看看哪些镜头是需要冲印的?”
一旁的孟义听后强憋着笑意,差点没绷住。
只能怪吴摄影实在没有眼力见,拍摄时注意力都在取景器上,却没有注意到咱们萧大导演全程睡美人再世。
你问他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你呢?只能说梦里什么都有,就是看不到你刚刚拍的镜头。
萧容倒也沉得住气,丝毫没有露怯,反而嬉皮笑脸的挽着吴法深的肩膀:“我觉你拍的几条都挺不错呀,到时候哪些镜头需要冲印的,你自己打个标记。”
言外之意就是你自己看着办。
萧荣走后,吴法深脑袋还是懵懵的,他最烦这种打太极的上级了,什么事都让手下做决定,到时候效果不好也是手下的锅,上级永远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想着想着,右手又摸了摸被萧容拂过的上衣口袋,感受着干扁扁的触觉,一瞬间脸就黑成了煤炭。
铺你阿目,老子烟呢!
晚上,幕前幕后的技术人员全都聚集在一起,众人身后放着一台比较陈旧的放映机,跑片员将刚刚洗印出来的“毛片”接在放映机上。
这些“毛片”全是这几天的拍摄成果。
胶片时代想要检查拍摄效果,除了在现场从取景器里直接看外,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放映机来播放。
当然,再过几年也可以外接个监视器,可是效果太差,分辨率低,完全看不清细节,只能看个大概构图,属于是可有可无。
直到数字摄影开始兴起,经过技术的不断优化,监视器才逐渐成为观看回放的最优选择。
放映室内,烟味缭绕,孟义如同被熏腊肉一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熏,熏的烟草还各有不同。
有抽万宝路的,有抽骆驼的,甚至还有抽小粉包的苦哈哈。
哥们,咱只能说你没这实力就戒了吧,这泥马能入土的文物都给整出来了。
“滋滋滋。”
放映机运转起来,前面屏幕开始出现画面。
孟义强忍着不适,忽略了旁边扣完鼻孔又抠脚的剪辑师麦子膳,目光转移到大屏幕上,事关这几天的工作成果,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摄影小组主要检查拍摄镜头有没有过曝、失焦、失帧等细节上的错误,导演则对画面的构图、内容和表演进行具体把握,看是不是接近自己所策划好的画面。
几段镜头看过去,对于现在这个年代来说,还算中规中矩,谈不上好,但也没有什么技术上的明显失误。
在他一旁,邓大荣却一直盯着大屏幕,眉头迟迟不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转过头发现萧荣没有坐在身旁,反而是孟义盯着屏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