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性格缘故,此时的章国名非常有小辈的自觉性,在吕琦这位大佬面前丝毫不敢拿大。
逢人就说我是你的影迷云云的奉承话,不骄不躁,让吕琦都升起了爱才之心。
孟义全程竖着耳朵旁听,内心五味杂陈,心里即隐隐有些酸楚,又从酸楚演化成了踌躇壮志。
港岛电影新浪潮的三大旗手已见其一,还未发迹就有如此风范,其他两位又不知是何等风采。
现在章国名已有贵人扶持,话里行间李少暇已经有了让他独立指导的安排,而自己又要何时才能坐上导演的座椅,拍摄属于自己的作品?
碰了一轮后,陈勋琦领着自己跟泰迪罗兵打了个照面。
陈勋琦因师从王福玲,认识很多音乐界人士,现在又是邵氏配乐界名声在外的大将,跟罗兵打早就是臭味相投。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交流起来比较随意,简单说了两句,罗兵便抬手拍了拍陈勋琦的臂膀。
“记得替我向你师傅问个好,有空我们哥俩单独聚聚,出去按摩洗个脚什么的。”
陈勋奇没啥节操道:“我安排,你请客咯。”
罗兵鄙视的朝他抬抬鼻子,转过头,又看向一旁的孟义,因为孟义海拔高,罗兵全程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不过从这体貌气质中又感到莫名的熟悉。
“呵呵,Robin哥。”孟义低下头嘿嘿笑着,露出了两个黑洞洞的鼻孔。
“哦!是你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泰迪罗兵后退一步,待看清孟义的全貌后显得非常高兴。
本来准备喝完下午茶就询问一下孟义,方才演奏曲子的出处,但因为李少暇同意投资的缘故,一时间太过兴奋,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现在既然有缘再见,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怎么,你们俩认识?”陈勋琦诧异的撇了罗兵一眼。
“现在不就认识了,小兄弟钢琴弹得不错,刚刚在半岛让我听的很舒服。”
为了表示亲切,罗兵习惯性的想去拍孟义的臂膀,踮着脚刚准备抬手,发现操作起来比较困难,于是改拍孟义的腰。
幸好只是单纯的轻点两下,如果再挠上几把,以孟义腐眼看人基的反射弧,浑身又得发毛。
孟义套近乎道:“哈哈,正是知道Robin哥在现场,这才使出浑身解数,别人暂且不谈,至少得把您给伺候舒服咯。”
罗兵啧啧称奇:“勋骑你看,这你就不够意思了,有这么醒目的朋友应该早带我认识。”
陈勋琦有些想笑,咱这损友从来只跟“衰”字挂的上边,什么时候开始醒目起来了,为了不扰两人的心性,他只好摸摸鼻子喃喃低语:“是挺醒目的,特别是跑马的时候…”
罗兵无视陈勋琦的念叨,直接把他晾到一边,单独对着孟义说:“阿义,你之前弹的那几首曲子是独自谱曲的吗?我在界内沉浸了这么多年,无论爵士、摇滚,还是流行、古典都有过涉猎,却没有听到过类似你这种旋律的。”
孟义把跟何声解释过的话语原番重复了一遍,简而言之就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即兴创作,至于前人是谁?那就多了去了,不一一而谈。
这种情况孟义能表现的谦卑一点就尽量谦卑,音乐中特别是钢琴曲,对于专业人士来看,几乎所有旋律都有迹可循。
更何况像罗兵这种,深知其中的弯弯绕绕,音乐玩的越久,对音乐的敬畏之心也就越深,创新很容易,创造却很难。
这几首曲子是孟义从后世摽窃的,基本上谈得上无迹可寻,自然能够心安理得的江山易主。
但如果直白的坦言相告,语境上就落了下乘,难免触动他心中的敬畏之情,到还不如打打太极,心中通透就行。
罗兵还以为小伙儿脸皮薄,没好意思大功独揽,对于他沉稳的心性又高看一格:
“即兴都能这么一气呵成,且处理的有条有序还这么好听,我是说老天爷独具慧眼呢还是太过偏心,天赋这东西是不是全都赐给你了。”
孟义做受宠若惊状:“不能这么说,其实还是有很多投机取巧的因素在内,只是刚好那个时间段状态超常罢了…”
罗兵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解释:“别的先不说,倒是非常适合改编成流行曲,郑东汗你知不知啊,我之前花花公子的队友,现在转型做歌手经纪人,制作、发行唱片都是好手,有兴趣的话大家一起搞创作,玩音乐。”
“那真是求之不得,只要Robin哥一声招呼,我肯定马不停蹄的赶来。”
孟义倒不是真对作曲感兴趣,而是想借此机会多多认识一些音乐界的幕后人士,跟他们混熟了自己以后好方便办事。
比如电影做配乐,录音设备、调试人员哪里找?对门外汉来说,就算能够找到相关的专业人员,也难免会出现被痛宰一顿、出工不出力的情况。
但是对圈内人来说,这就是某些界内大佬们一句话的事情。
两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罗兵看了下时间,这里的主场毕竟是吕琦,不便叨唠太久,叫上李少暇跟章国名打了个招呼,就风残云卷的退去。
剩下的时间里,大家把酒尽欢,吕琦玩的最花,威士忌在他手中跟玩具一样,变着花样的给别人倒酒。
凌玳因不胜酒力,眼神示意孟义过来帮忙。
孟义刚准备装作没看见,仔细一想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人家刚刚才帮自己解决了事业上的壁垒,咱可不能过河拆桥吧,于是豪气干云的帮她挡酒。
做为酒场老手,最注重的就是一个气势,只要有人敢过来拼酒,管他是人是鬼,闷着脑袋对饮就完事了,讲究的就是一个多喝酒、少说话。
刚扯着脖子喝完一杯,还没缓过劲来,杯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又被续上,只能怪凌玳的好姐妹实在不懂事,见她的表弟长得好看喝酒又痛快,纷纷过来找乐子。
一会儿唐思过来跟孟义蹭蹭,一会儿宾妮过来上下其手,看的凌玳从于心不忍直接过渡到忍无可忍。
这要是让她姑妈知道了,心里不得把自己记恨死,自己把她儿子推入深渊就算了,还袖手旁观的坐在一旁,这表姐当的可真够称职的。
出于负罪感,不得不板着脸让自己的狐朋狗友们收敛一点。
孟义这具身子酒力一般,几杯下肚人就飘飘忽忽了,身体软绵绵的,看谁都是马赛克,被人占了便宜也恍若未觉。
随着脑袋的嗡嗡声越来越响,直到盖过了他的全部心智,眼中的画面从马赛克变成漆黑一片。
……
大荣影视公司由邓大荣主导,二哥邓大宙为副,两兄弟都对电影业有着浓厚的兴趣。
其中大荣在还未创办公司之前就已经参演过上百部电影,影响力可见一斑。
初来邵氏时大荣就在吕琦主演的《兔女郎》跟《金色圣诞夜》内有过客串,当时很受吕琦提携,所以前者若是想在大荣的剧组塞个人,只要影响不大,大荣绝对不会拒绝。
电影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的生意,大荣影视公司若想要在港岛立足,光靠邓氏两兄弟是远远不够的。
不光要强有力的人脉,背后还需要雄厚的资本或势力站台,不然的话最终也只能沦为片商与院线的玩物。
恰恰大荣影视公司的背后还站着联宫乐的影子,联宫乐身为港岛最有票子的社团,其龙头也开始热衷于在电影业进行投资变现。
大把的钞票撒进去,完全不用担心流水的明细被审计追查,你说花几十万做服、道、化,做完后谁能评估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最后电影下画,出来时票子跟擦了洗洁精似的,比脸还干净,汇总后投产比一看,还有得赚,这么好的生意,不做就见鬼了。
甚至龙头刘容焗为此亲自持笔挥毫,借鉴了七十年代初爆火的《教父》电影,编写了一部剧本,名为《家法》。
最少在孟义看来,《家法》这电影的剧本在这个年代是无可指摘的,台词犀利老练,大佬讲话各个出口成章,剧情有波澜有起伏。
其中增添了不少社团里的黑话跟礼数,使得这部片子较为活灵活现,加上最后两兄弟因敬畏家法而以死谢罪,收尾的算是掷地有声。
可见刘容焗对自己的剧本很是动了一番心思,称为呕心沥血也不为过,不过可惜的是,光有好本子可不够,也得有厉害的导演拍出来才行。
孟义虽然刚来《家法》剧组,但从剧组的设备布局与人员配备来看,也知道这个菩萨不是拿玉来好好研磨的,而是准备用泥来仓促的捏塑。
且不说拉胯的灯光调度,机位的刻板埋位,光是这拍摄手法就太过僵硬,角色表演也过于呆板。
似乎是邵氏待久了,也跟着沾染了老牌电影帝国的垂朽气息。
“来,让一让,大家伙都机灵点,大哥大过来看场子了!”
远处,不知谁嚎了一嗓子,打断了孟义的思绪,他拿着工作表格,条件反射般的退后一步,腾出了一条过道,同时目光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突见一位人高马大的背头男气势汹汹的从门口出现,在众人的簇拥下风风火火的进入剧组。
在布景外一处视线不错的地方,老早就给那位大佬准备了一张椅子跟桌子,桌子上还泡着热腾腾的咖啡。
那背头男戴着墨镜,脸型跟邓大荣有几分相似,同样气势不凡,进来后直接安稳的落座在椅子上。
先是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后就……一动不动了,如同老僧入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