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对方不是许拉森，可铠甲哥还那么喊，榜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离得越近，那男人宽阔的背肌、粗壮的脖颈，以及手臂上呼之欲出的青龙白虎就愈显可怕。

　　他只好躲到铠甲哥身后，不敢出声——连铠甲哥要干嘛也不敢问。

　　男人回头，果然长得凶神恶煞。

　　榜榜赶紧再缩一些。

　　谭鳞甲则装作惊讶：“咦，不是许拉森？对不起啊大哥，认错人了！”

　　“大哥？”

　　对方恶狠狠重复，上下打量，像看一只上蹿下跳、不知死活的小鸡仔。

　　谭鳞甲用上十根脚趾抓地才没逃走。可还没站稳，劈头盖脸又撞上一个臭臭的、震到耳膜隐隐作痛的：“滚！”

　　不屑多过凶恶，可榜榜还是一抖。

　　而挡在前面的谭鳞甲却因为先经受了对方目光的洗礼，到这句“滚”时已经稳住心神，所以不仅不滚，反而用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口吻插科打诨。

　　“别啊大哥，都是来要账的，商量一下呗。那啥，你的账我来收。我收费很公道的，十抽一，成吗？”

　　对男人来说，按照以往经验，说完“滚”，这种小混儿就该抹屁股滚蛋了。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小鸡仔，不仅不滚，还胆敢和他谈起生意，还说什么“都是来要账的”、还要“十抽一”！

　　男人简直无语，听笑话一样听他说完，反问一句：“毛长齐了吗就出来混？哟，书包里是不是还背着奶呢？”

　　对于男人的嘲讽，谭鳞甲一点不恼，继续谈他的“生意”：

　　“别啊大哥，我真是来替人收账的！你不懂，现在是法治社会，再像你们这样打打杀杀，容易被警察抓走。就得我们这种小孩儿，天天来，天天磨，烦得他没招还不能动手，否则进去的就是他了！对吧大哥？”

　　男人失笑——但笑起来更凶更丑，果真天生的黑社会。

　　“扯你娘的蛋！”他说，“连许拉森长人样狗样都不知道，还收账？还十抽一？信不信我抽你筋？滚听到没！”

　　谭鳞甲越发如鱼得水，指着男人背后香香火锅店的招牌说：“我怎么不知道？许拉森，不就是这的老板、两百多斤的一个大胖子？嘿，要不是大哥你长得这么壮，我能认错？”

　　许拉森确实是个大胖子，而男人也着实体壮如牛。

　　见谭鳞甲没有信口开河，男人索性继续追问：“哟，还真知道！那小子，你都替谁收账，说个名出来听听——我可告诉你，许拉森欠谁钱我都知道，敢胡诌我打死你！”

　　说着合拳，手指关节握得噼啪响。

　　榜榜本来探出头看，一见男人耍狠，果断又缩回去了。

　　谭鳞甲却笑了。

　　这就像考试押中题一样，前后都不会，上下都没看，只看过这道，偏就只考这道！不多不少，不偏不倚——这感觉，简直迎着他枪口往上撞，比考满分拿第一名还快乐！虽然他没拿过。

　　“罗什进！”

　　他爽快地答道，然后愉快地反问：“吉里街拉风串串店的美女老板，听过吗？就是她托哥们儿来收账的，还说店里的串串对我们管够！怎么样，这回信了吧？”

　　男人看他耀武扬威，笑道：“嚯，还真认识美女！不过你问清楚了吗？万一人不是要收小狼狗跑腿，而是要认你当干儿子呢？嘿，还买一送一是吧？”

　　榜榜听到“买一送一”，知道把他也算进去，更慌了，简直六神无主。

　　而且他听下来这大半天，铠甲哥老跟人说什么要账收账，根本没提让对方不要再来的事。何况对方那么厉害，就算铠甲哥提了，人家也不会听的。所以再耗下去也没用，万一把对方惹急弄生气了，真要打死他们咋办？

　　想到这，榜榜赶快伸手拽谭鳞甲后衣，小声说：“我们走吧，铠甲哥。”

　　可谭鳞甲刚和高利贷男对上线，激情正酣，哪舍得就走？

　　他不理榜榜在后面拽他催他，继续和高利贷男说：“那你别管，反正我有我的办法，你只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男人讽笑：“对又怎样？哪凉快哪呆着去，爸爸没空！”

　　谭鳞甲上前一步，以经历过考验的、成熟的黑社会混子的口吻和对方说：“你真的是高利贷？你们有多少人？借给许拉森多……”

　　话没说完突然被男人提住脖子，吓得榜榜哭出声。

　　谭鳞甲又撕又吼——但碍于脖子被提着，没吼出来，耳朵里尽是榜榜哭声。正要叫他快跑，男人已不耐烦，提着他脖子抛出。谭鳞甲摔出，跌了个屁股墩儿，眼前直冒金星！

　　榜榜忙跑过去拉他，哭哭啼啼地说：“铠甲哥，你没事吧？”

　　高利贷男凶神恶煞地撵人：“再他妈地瞎打听我剥了你！滚！”

　　谭鳞甲被榜榜拽着起来，几天前刚被狗咬过、被紫头摔过的屁股再次热辣辣地疼，嘴里面“丝丝”地倒抽气，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反而哄着榜榜说：“你快去小卖部阿姨那！”

　　榜榜哭着，不肯走，说唐阿姨说了让他俩一起，干啥都一起，不能分开。

　　谭鳞甲揉着屁股，对面前魁梧凶恶的高利贷男恨之入骨，牙咬得咯吱响。

　　男人见他发狠，又磨磨唧唧不肯走，再次出声赶人——但难得用事实说话，语气还很得意：“前两天刑警队在这抓走的小孩，就是你俩吧？”

　　看到俩人又气又怕又不得不承认，男人更得意了，冷笑两声，再次讥讽：“别以为让你走是怕你，我那是给刑警队面子，不想搭理你们，明白吗？不然就你俩这样的，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你尿都存不住顺腿流你信吗？”

　　榜榜捂嘴抽泣，谭鳞甲怒目而视。

　　高利贷男越说越得意，忍不住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训谭鳞甲：“高利贷仨字你会写吗？凭啥我们能放别人干不了，你打听过吗？什么都不知道就出来闹，你当过家家呢？滚滚滚！”

　　谭鳞甲吃了教训，但不肯服输。

　　而是先慢悠悠拍掉屁股上泥土，然后扶着榜榜当拐棍，一瘸一拐地转身，拖拖拉拉地走。

　　同时嘴里指桑骂槐胡咧咧：“滚就滚，反正小丑又不是我，我还不知道去哪找许拉森？又不像某些人，嘴上说是放高利贷混黑社会的，结果就只会守株待兔这一招，蠢的什么似的！还自以为多聪明，送上门的消息都不听。就这智商，演动画片都没人看，是吧榜榜？”

　　榜榜很疑惑，不知道铠甲哥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他只看到铠甲哥挨了摔，走路一瘸一拐，还灰头土脸的，十足就是鲸语姐姐口中所说的“斗败的公鸡”！

　　可奇怪的是，铠甲哥不仅不难过，还很得意；不仅有说有笑，还拼命对自己挤眼睛。结果听得、看得他入了神，边走边仰头看铠甲哥，连哭都忘了。

　　最最奇怪的是，后面那个凶神恶煞的高利贷男竟然又叫住他们，不让走。

　　“你知道许拉森在哪？”

　　那个人问，口吻竟然像小学生提问，求知欲满满。好奇怪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