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鹰的门头相当气派,左右两根大理石柱,锃光瓦亮,一起托起“大红鹰”三个大金字。对应着这三个字的,是门前一座圆形喷泉,喷泉正中为石雕的振翅,在粼粼水光中振翅搏击,活灵活现。尤其给盛夏上午的明亮阳光一照,更是熠熠生辉,气派非常。
只不过,因为刚才那场假火警,气派的大红鹰还没从混乱中脱身。
因为酒店报警器直通当地消防,所以警铃一响,两辆消防车并十几个消防员闻声而动,火速赶来。结果到了发现并无火情,免不了要把酒店相关人员训一顿。
消防前脚走,,婚礼被搅的两家主宾又缠上来问责。
楼上楼下两场婚礼,两对新人四家主顾几百口子宾客,怠慢了谁都不行。女经理顿遭职业生涯最大挑战,安抚完这个又去对那个解释,给了这家折扣那家也要对等……总之是焦头烂额,以致明知衬衣下摆从裙腰处翻出,也顾不上整理,只能频频拿手去掖,风度尽失。
最后,总算凭借她极强大的个人能力,说服楼下那场婚礼继续进行,而楼上的——虽然宾客们泰半都被安抚送上楼,但由于警铃大作时新郎一马当先独自逃命,小夫妻的婚姻在成立之初便备受挑战。新娘委屈,哭得梨花带雨。新娘父母愤怒,叉腰斥责新郎自私不负责任。
新郎父母嘛,一开始还肯低声下气赔礼道歉,后来见亲家没完没了,当着两方亲友的面,将儿子连带自己三代都骂作猪狗不如,顿觉颜面扫地无须再忍,于是态度逆转,针锋相对地对骂回去。
任亲友百般劝,酒店万般让利,两家只是吵个没完。最后,哭花了妆的新娘突然不哭了,冷脸说婚不结了,立时立地就要去医院堕胎,然后民政局办离婚。这下所有人都慌了,各施法力齐来相劝。奈何新娘宛若酒醒,眼神坚定,说一不二,直如一颗秤砣下肚心坚如铁。
女经理穿梭往来,嗓子都劈了。
谭鳞甲再来时,大厅一角正是这样的场景。这陡然降临在女经理新郎新娘等人头上的大危机,反倒让他进入酒店顺利无阻——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场危机上,根本没人理他。
谭鳞甲信步来到大厅另一角的失物招领处——因酒店穿西装的都被派去对接客人,此处只分到两位保洁阿姨,正闲坐嗑瓜子,一见有人来便主动道:“丢了什么?”
“手机。”
“手机都在这了,自己找吧。”其中一位阿姨拍拍面前的透明大塑料箱,熟稔地交代。
谭鳞甲走过去,只见那箱子里扔着十几二十多部手机,有带瓜子皮的有带手机链的,一时没看到他那部,于是伸手翻拣。阿姨仍坐着嗑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
另一位阿姨边嗑瓜子边拍着面前分别装首饰和车钥匙的两个箱子说:“还以为丢金银的最着急,没想到来得最多的是找手机的!”
看着谭鳞甲的那位转头道:“手机用的多嘛!不像戒指项链,戴久了就没感觉了,有人丢了好多天都不知道,像我,上次不也是……”边说,边搓手上的金戒指。
谭鳞甲无心听她们聊,但翻拣遍箱子也不见自己那部手机,于是抬头生硬打断阿姨道:“就这些吗?”
阿姨这才重新回头看他,说:“没找到啊?那就不是丢,八成是被偷了,之前有好几个人来都都说……”
话没说完,就被一上厕所才出来的服务员听见,直接制止说:“别胡说,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偷不偷的,跟咱们酒店有什么关系?”显然是怕苦主将手机被偷和酒店联系在一起。
阿姨被训了,瓜子停嗑,讪讪向谭鳞甲道:“你听到了,找不到就是没有。”
谭鳞甲待要再开口,那女服务员突然认出他来。谭鳞甲也认出她来,正是之前进店时纠缠“抛夫弃子”的那位,于是在对方抬手指过来并张嘴之前,转身就往外跑。女服务员的声音随之响起,伴着高跟鞋跺脚踩地和喊人的声音:“原来是你小子……”
谭鳞甲不敢停留,尤其面对门口伸手拦他的保安,先往左一闪,快靠近时猛然往右钻出。等保安回过神来,他已然逃出酒店大门,后面追的也才赶上,几人合力追出。谭鳞甲顾不上多想,按事先看好的,一出大门就往右往酒店后面绕。
几名保安气喘吁吁,到底不抵他少年灵活。
半个小时后,力竭的谭鳞甲满头大汗地回到与榜榜分手的麦当劳。从酷暑回到空调房,他顾不上说话,直接坐在榜榜对面大喘气。
榜榜非常体贴地、把正喝到一半的冰可乐推过来,说:“铠甲哥,你喝呀!”
谭鳞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火烧一半,不及说话,一把抓过可乐打开盖,仰头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直喝得气顶上来,才打着嗝泛着泪停下。
榜榜又把薯条推过来,仍说:“铠甲哥,你吃呀!”
谭鳞甲抓了把薯条往嘴里塞,然后忽然反应过来,问榜榜:“你怎么有钱买薯条可乐?”
榜榜一笑,指着不远处双马尾的同龄小姑娘,羞涩道:“她给我的。”
谭鳞甲看过去。原来小姑娘一直站在那边咬着手指看他们,见谭鳞甲看,才突然抽回手,一闪身钻到她妈身后去了。小女孩妈妈正看手机,被女儿一撞,扭头往这边看,对谭鳞甲一笑致意,谭鳞甲忙站起鞠躬说谢谢。女孩妈妈没说话,拉着小女孩坐下,催她吃桌上堆着的汉堡薯条。
谭鳞甲回过头来,小声冲榜榜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能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了。”
榜榜说:“可是她是小孩子呀,跟我们一样的小孩子。”
谭鳞甲皱眉道:“小孩子就不能骗人吗?你今天不是还骗了警察叔叔?”
榜榜脸一红,顿时无话。
虽然如此,但到底有些不服,埋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句可用的,刚要张口,屁股下的连凳忽然一沉,就见旁边坐下一位花里胡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头发烫染成紫色,衣服又大又鲜艳,挂着好几条链子,手臂上还有纹身。榜榜一吸气,话愣给吓了回去。
对方没看他,把手机往前一推,对谭鳞甲道:“手机要吗?五百。”
看见手机,榜榜大吃一惊,刚才的害怕顿时没了,直接喊道:“铠甲哥,这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