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多的冬天,基本就黑天了,四处寒风凛凛的。
少爷拽着姚明明、姚明明拽着她的大包零食,四处找出租车。
姚明明想打个滴滴,都不被批准。
“这太偏了,或者我们再走走?”
姚明明望着少爷紧张的眼睛,觉得他是神经过敏。
少爷看看两头都不到底的黑暗,只好同意了。但是转过街口,还是一条没人的小街。而且这条小街似乎越走越吓人。
什么东西似乎在黑暗中等着两个人。
文森特只有用批评姚明明来壮胆:
“我忽然想错了!把你的作业写得太好!回头肯定被你教授发现!”
姚明明吃得太饱,走得太快,有点胃胀,没法跟少爷斗嘴。
就一扭头的功夫,真的有什么从墙后面跑了出来。
文森特发现自己被五六只、样子品种很不同的流浪狗包围了。其中有一头个子特别大,好像一头小毛驴的尺寸,黑色的身体,褐色腹部。
大狗和其他几只流浪狗,似乎都对他们俩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文森特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姚明明却不知道好歹的蹿出来:
“宝贝,宝贝!”
她还从零食塑料袋子里摸出了几根火腿肠。拿牙当剪刀,把火腿肠皮都剥了,用手拿着、蹀躞地朝流浪狗走过去。
“你傻了?它们咬你!”
少爷怕一切带毛的动物,包括狗,特别是来路不明的流浪狗。
他觉得这些东西都是狂犬病携带者,咬一口就废了。
姚明明非常娴熟的喂着流浪狗。
这活,她太熟了。
在家的时候,她总是要准备一些火腿肠之类的她能吃、流浪猫狗也能吃的东西在身上的。
她家附近方圆几十里的流浪猫狗都认识她。
还有的,见姚明明骑自行车或者搭公共汽车,都能跟在后面追好一会的。
大黑狗朝姚明明走过去,闻了闻她的手,小心的把火腿肠叼到一边,吃了起来。
其他几只狗也跟着,把属于它们的火腿肠叼到一边。
还有两只稍微小一点、瘦的跟皮包骨头一样的,为了两半火腿肠、谁拿大份的,打了起来,嗷嗷的互相咬着。
就听见姚明明大吼一声:
“出息!姐姐这里还有很多。”
两只小狗都恐惧的望着她,不敢撕咬对方了。
姚明明又摸出了其他牌子的肉肠和饼干,给这两只小的加餐。
其他四只狗吃完火腿肠,她就把薯片、鱿鱼条、猪肉纸和小蛋糕都倒出来。
等狗们吃得心满意足,姚明明的袋子也空了。
然后,流浪狗们一个个掉头消失在小街的黑暗里。
只有那头特别大的黑狗,一步一回头的望了姚明明好一会,才走开。
姚明明还傻乎乎的在后面跟它挥手道别。
“你---真是----一只狗啊!”
这是少爷在一边得出的唯一结论。
“动物跟人一样。”
“嗯,迟早你得被疯狗咬了,得狂犬病。”
“你别担心,被咬七十二小时内打疫苗就可以了。我今年已经打过疫苗了。”
少爷被姚明明搞得无话可说。
他以为、自己感觉到的危险,就是刚才的几只流浪狗。现在看流浪狗走远了,他也忍不住放松了一点。可是,就在两个人走到前面路灯坏了的地方,又有三条黑影,从路灯后边的矮墙里跳了出来。
“你俩是南京过来的,是吧?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
顺着最后的天光,文森特和姚明明看见了、三个穿着短款薄羽绒服,捂着脸的男人。
“打劫啊?!”姚明明还想抗议。
“少废话!”
其中一个上来就要抓住姚明明。
文森特想跟他搏斗,但是对方跟南京火车站的怂货不同,不但异常魁梧,身法又快,而且三个人配合地进退有度,一看就是常打群架的高手。
再加上文森特的左手又没康复,腿也是拐着的,他找不到好的角度、使不出足够的力气、去翻倒第一个打手。
就在这时,另外两个人,趁机从后面抓住了文森特。
头一个大汉,朝着文森特的小腹就是一脚。
文森特“啊”的一声,嘴里流出血来,瘫软在另外两个大汉的夹击之下。
姚明明想大喊救命,但是她看见文森特吐血的一刹那,却喊不出声音来,很无用的木住了。
就在这时,从大汉的背后,忽然蹿出一条大黑狗来。
它飞快的跳起来,一口咬住了第一个大汉的后脖子。
“疯狗!咬人啊!啊!!!”
三个大汉放开文森特,扭头对付大狗。其中一个还掏出刀子,要去捅大狗。
这时,他们又听见一阵阵狗群的低吠:黑暗中又出现了八、九只流着口水、表情极其凶恶的流浪狗。
姚明明望了一眼,里面有刚才她喂过的,还有几只是没有见过的。它们都在黑色大狗的身后,好像是它率领的士兵,对着大汉们呲牙咧嘴的。
三个大汉果然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骂了一句“X的刘傻子”,就丢下姚明明和文森特落,荒而逃了。
等他们跑远了,流浪狗的后面就出来一个瘦兮兮、鱼干身材的人。
他看起来,胡子头发都打着柳,身上脏的油亮放光。
流浪狗们看见他,就一个个温顺的跑到他脚边,围住他,嗅着,亲着。显然这群流浪狗和这个流浪汉是一伙的。
“他没事吧?”流浪汉指着文森特,问姚明明。
姚明明看看文森特惨白的脸,摇摇头。
流浪汉就过来,帮姚明明把文森特背起来,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小卫生站。这家卫生站跟旁边的杂活铺子和花圈铺子一起、卡在一个小角落里。
三家铺子跟马路中间,还有一块大概20平米大的花砖行人休闲区,排着一两张石头圆桌和几个石头圆墩子。
流浪汉到卫生站的门口叫了叫。
里面就掀开皮帘子、出来一个跟王丽差不多魁梧的大姨。她穿着一件不太干净的白大褂,戴着眼镜,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
等流浪汉把文森特搭进去、这个大姨帮文森特检查伤口的时候,姚明明就又去旁边的杂货铺买了一堆火腿肠和面包,送给流浪汉和他的流浪狗。
“你们运气真好。最近这一段时间,老有人打黑棍子!”
然后,流浪汉和流浪狗在卫生站门口的圆墩子边吃着。他们的表情都非常相似。
“这都是你的狗?”
“嗯。”
显然,这个流浪汉就是三个大汉骂的“刘傻子”。
姚明明又过去看看大黑狗。
这狗跟其他护食的动物不同,见着是姚明明过来,居然把头抬起来,然后拿一只前爪去搭姚明明的膝盖。
姚明明特别开心,就抓着它的两只前爪,好像跳舞一样的和大狗玩了起来。
“杜宝真喜欢你!别人早咬了。”
刘傻子吃饱了,把剩下的面包火腿肠收到塑料袋里,预备着带回去。
“它怎么叫杜宝呢?”
姚明明听见大黑狗有个人名字,很惊讶。
“原先我听说这种狗叫杜宝,后来才知道是叫‘杜宾’。告诉我的人不大识字,看了香港台湾那边的繁体字,认错了,以为‘宾’就是‘宝’来。”
流浪汉跟姚明明自来熟的搭着腔,又问了姚明明他们是哪里来的,到济南来干什么。姚明明因为特别喜欢杜宝,就把自己的名字和来济南的经过告诉了流浪汉。
流浪汉也不是太感兴趣,他一边听,还一边挠痒痒。
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只破旧的诺基亚,看看,就离开姚明明,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姚明明就回到卫生站里面,照顾文森特。
卫生站的大姨医生,是一个退休了很久、自己跑出来挣钱的老大夫。她的声音也跟她的身材一样魁梧:“你们怎么回事?不会打架,还学人打架?”
姚明明看着文森特惨白的脸,赶紧问大姨医生:“大夫,他怎么了?”
“肋骨挫伤,得好好养养了。”
大姨医生娴熟的给文森特挂上一个吊瓶:“先消消炎、补充一下!”
“啊?”姚明明低下头,看看文森特:这个小子是左手伤了,腿也瘸着,现在肋骨也伤了。再找下去,怕是命都要没了。
姚明明觉得,文森特必须得赶紧回香港。她得先付大姨医生的诊金和药钱,所以就跟圈子里的舍友们嚎了嚎。这一回,连小气的小银子都给她转来一笔钱:
“借你的!要记得还!还有王丽和章雪晗的钱也要记得还!你俩别折腾了,先回来吧。”
姚明明赶紧点头表示同意。她正要去网上买机票,就发现自己刚才挂在卫生站门口衣服架子上的大衣不见了。
她赶紧追出去,看见流浪汉刘傻子在前面急急的跑,好像攥着什么在怀里。
“唉,大哥,你怎么偷我的大衣啊?”姚明明本能的大喊了一声。
刘傻子扭头看了她一眼,脚底下就越发踩着风火轮。
他和流浪狗,很快,就消失在了小街尽头的黑暗里。
姚明明这才想起她的大衣内口袋里,还装着刘栋给的那本小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