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银行家基本一夜无眠。
他的耳边,肥猫的话、本地华侨的话、鳄鱼的嘶鸣、年福生一伙的嘲笑,和保镖的话,一直交替回响着。
特别是那句“XX银行送猎物来”,简直像锥子一样刺着他的神经。
他又想起保镖的那句“你们银行就有很多的资源”。
照理,保镖刘先生没有理由骗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高先生跟了这个case这么久,一定知道这些内幕,他为什么还逼自己来大马找魏公子们?莫不是高先生故意打发他来送死?
阿尔伯特-张习惯性想摸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紧张之下,那条袭击过他的鳄鱼,似乎又游进了他的总统套房里,就爬在他的床下。
阿尔伯特-张只有把屋里能打开的光源,都打开,包括冰箱的门,好让里面的光照出来。
最后,他精疲力尽,总算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酒店特意为阿尔伯特-张送来两身行头:
一身是银行高层才舍得购买的贵价Brioni西装,另外一套是他见过雷先生、某天约大人物去打高尔夫穿过的Maide's休闲装,还有两双配套的鞋。
酒店副总经理特别过来,亲自为他打开了早餐餐盘。
“张先生,我们务求您在这里、时时处处都满意。”
阿尔伯特-张觉得,自己好像一下从一块臭肉,变成了雷先生。
钱,从没变得如此具体真实过!
大概这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阿尔伯特-张穿上雷先生版的高级服装,连飞回香港的航班都准时起飞了。
就在他大包小包的带着各种机场土产、想要给老婆孩子一个惊喜时,却在自家大门口,被别人给“惊喜”到了。
几个一看就知道是“收数佬”的男人(“收数佬”=替别人催债收钱的黑社会从业人员),在公寓大堂围着噤若寒蝉的物业管理员。
管理员一看见阿尔伯特-张,就吵吵:
“张生,这些人都是来找你的。”
阿尔伯特-张疑惑的看看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个子不大、却明显是这帮收账人的头目的,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阿尔伯特-张的行头和手里的礼物,说:
“张生,是吧?我是阿豹,替人收数的。麻烦张生不要叫我难做。”
“我不明白?”
自称阿豹的头目,拿出一叠文件,交给阿尔伯特-张看。
“2721万港元?!”
阿尔伯特-张就觉得脑门一阵发紧。
他对着文件显示的欠款数字,又数了一遍,确实没有看错。
他万没有想到妻子居然还把自家房子抵押出去。
妻子借钱干什么去了呢?
他赶紧放下东西,用物业前台的座机给家里打电话。
好半天,电话才接通。
妻子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
“亲爱的,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这头家----我也只是想为孩子多攒一点钱,不想你在外面那么辛苦----”
然后,阿尔伯特-张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和妻子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里一闪。阿尔伯特-张扔下东西,发疯一般、推开阿豹和收数佬,冲上了电梯。
好不容易打开家门,就发现妻子倒在一小盆烧着的木炭旁边,她果然是要烧炭自杀。(烧炭自杀,是香港一种非常常见的自杀方法。)
好在发现的即时,妻子捡回了一条命,但还得继续住院。
阿尔伯特-张蹲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捂着脸。
一下午,他在急救处、年幼的孩子和収数佬中间奔忙的。
等母亲的女佣来接走两个孩子的时候,阿尔伯特张才听见、孩子因为肚饿发出的咕噜声。这叫他一下忘了对妻子乱炒股票的愤怒,心里只有一股凄凉。
他觉得都是自己太无用,妻儿得不到好的条件,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于是,阿尔伯特-张在没有人的走廊上嚎啕痛哭起来。
医院护士站的人,见多了这样的事情,没有人过来理睬他。
这时,妻子的电话在阿尔伯特-张的手里响了。
他拿起了一看,居然是上司高先生打来的。
他挣扎了几次,才接了起来。
听见是阿尔伯特-张本人,高先生的声音骤然高了八度:
“你还知道回来吗?明天不用返工了!”
“高生,我---我才从大马回来,家里出了一点急事---我很抱歉----”
阿尔伯特-张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是上司却没给他喘一口气:
“那个实习生的妈妈来香港了。你现在就去她医院,让她吐出遗产继承人的联系方法来。”
阿尔伯特-张看着妻子病房的灯,他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戴安娜还没有醒来,她妈妈应该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吧?”
“应该?她的毒理报告出来了。那个实习生是吸了大量的致幻剂,才从楼上掉下来的。警察那边说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可是---可是,我现在走不开---”
“叫你去找魏家攞消息,你做不到;叫你去找实习生问,你也不去。你不如也去‘支援部’!我叫投资部的Cyrus来顶替你!”
说着,上司无情的挂上了电话,把阿尔伯特-张一个人留在了医院、冰冷的走廊里。
阿尔伯特-张看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从没觉得空调这么冻人。
他梦游一样,搭了末班地铁,回到银行。
总部夜间门卫,因为经常见阿尔伯特-张加班,早都熟了,就笑着招呼他:
“张生,这么晚又回来加班啊?”
“是啊。”
阿尔伯特-张两眼发直。
私人银行部所在的18楼,大家都下班了,没有人,走廊里一片漆黑。
阿尔伯特-张摸着墙游荡。他漫无目的的,在每间办公室的门把手上,都试了试,因为明天他很可能就要真的被赶去支援部,然后从那里离开这家银行,或者整个银行业。
明明自己是那么的努力,现在却落得家破人亡。
忽然,他发现高先生的助理简小姐办公室、居然没有锁门。
他扭开门进去,门口墙上的钥匙板上,挂着高先生办公室的备用钥匙。
阿尔伯特-张脑袋里乱哄哄的,忍不住伸手拿了那备用钥匙,打开了上司高先生的办公室。
里面,因为窗外的不夜灯光,并不黑。
看着门口地毯上,阿尔伯特-张想起被杀的王雯来。
他当初跑到高先生的办公室里来,干什么?
难道这里有什么机密材料吗?
阿尔伯特-张好奇地、在高先生的办公室里,搜寻。
突然,他发现高先生的顶格抽屉里,有一份写着“绝密”的红色大信封。
他知道在自己银行里,写着“绝密”、又包着红色大信封的内容,是只有银行董事层和相关的某个部门首脑才可以参阅的机密。
阿尔伯特-张的心狂跳着,不断贼头贼脑的探着办公室门口的动响,手哆哆嗦嗦的打开了信封。
里面的内容,让阿尔伯特-张又惊又喜,居然是银行高层回答警察、关于摘星匣子相关情况的笔录复件,和警方调取遗嘱时,银行保安主任贴身拍摄录影的云端备份地址、登陆密码,和一串没写是什么的字符,混着大小写和数字,看起来也是密码的东西。
阿尔伯特-张激动的心都快吐了出来。
他用妻子的手机,登上银行的内部网络,进到云端。
信封链接文件夹里面,有三段视频文件,其中有一个文件没有名字,只有D1-2-21112018的编号。
阿尔伯特-张知道:这是“致雷先生”(雷先生的银行编号D1)、加“2名董事可以共同查阅”、及“拍摄日期”的意思。
他试着打开这个文件,屏幕上果然要求录入密码。
他哆嗦着、嗒---嗒---嗒的把红信封的那串字符,输进了提示口。
“叮”一声,银幕上,那只自己只是听说、却没有见过的摘星匣子,出现了。
这是一只不锈钢的小箱子,没有一点花哨的装饰,就连把手上都没有一条环纹,一点都不像一只在银行金库里已经存放了70几年的古董。
要说的话,这绝对是一种德国造、德国风格的匣子。
(在镜头上,应该是金库负责人亲自戴了手套、打开箱子,演示的里面的物件,因为阿尔伯特-张能听到视频里,重案组警员要求再靠近一点,和银行与警方人员不小心摩擦的声音。)
箱子里是一卷遗嘱合同,最下面放着那张上了报的照片。
阿尔伯特-张赶紧用手机,给展示的遗嘱文件截屏。
然后演示那张黑白照片正反面的时候,他又把照片的反面也截了图。
那上面似乎有碳条图画的痕迹。
阿尔伯特-张刚要仔细看,就听见门外似乎有响动。
他以为是保安轮查来了,怕他们发现自己窝在上司办公室里、还偷看绝密档案,就赶紧退出云端。
就在他要从高先生抽屉边站起身时,不知是不是因为蹲得太久,阿尔伯特-张脚发麻。
他不小心撞在上司桌面下板上。
一震,桌洞里,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一个好像堵电线口用的黑色、乒乓球大小的塑料盖子。
阿尔伯特-张只好爬进桌洞下面,用手电照着,想把盖子按回去。
顺着手机后面手电筒的光,他发现桌洞右手边横竖交接处,有一圈镂进去的空儿。
他猜应该就是扣上塑料盖的地方。
圈子的中间,还镶嵌着一只浮雕铜狮子脸。
这只小浮雕狮子也长大着嘴,露出大尖牙,而且牙齿还是立体的,像极了银行大门口的那只Steve狮子。
他忍不住用手指抠了一下小狮子的牙齿。
高先生背对着窗户的书架墙、居然向后退了一呎,露出一道小小的后门来。
阿尔伯特-张惊呆了。
他顺着这道小门走,看见一段逃生防火梯,和一架旧式铁笼子一样的升降梯。
这架升降梯的操作按钮,显示它只停本层、17层投资部、22层金库保管处、雷先生所在的29楼、负三楼停车的董事停车场,和用红色标示的特别区。
不用问,这红色特别区,就该是存放最重要最宝贵物品的金库D区。
如果高先生办公室有这样的密道,那么这几层对应的主管,他们的办公室里,也应该有同样的密道。
阿尔伯特-张,用老婆手机上的手电筒,四处照了一遍。
果然,后门里没有监控器。
他有点明白:凶手是怎么在没有任何监控记录下,进到这间屋子、杀死王雯的了。
往深处想,只有几个人有杀死王雯的嫌疑:雷先生、22楼的负责人、负三楼的保安主任(雷先生的亲信),和-----自己的上司。
阿尔伯特-张后怕起来,或者就是因为自己是第一个发现王雯被杀的,高先生才以为他对王雯的死知道了什么,故意推他去大马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