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从昏迷中睁眼,先是耳边传来喧闹,而后看到密密匝匝的人头。
“醒啦?”林成天说。
“咳咳,年轻人拉我一把……”
林成天将他拉起来,然后想到什么不对劲:“超级加辈啊!”他哼哼。
还没反应过来,脑海中一阵眩晕,他又跌坐到了地上。
视线变得模糊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远去,仿佛是时空的轴线被飞速拉扯,他下意识伸手,无声的光线流过指间……
“李鱼!李鱼!不要昏!”
“师弟不要倒下去!”
“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们都恢复了!”
“他耗费了太多力气,最后是他敲响了钟!”
谵妄中耳边响起的声音他能一个个的分辨出来,有院长有师兄有那个臭美的大胸妹,可他觉得眼皮很沉,很想要睡。大概是活了太久太累了吧?所以想要长眠……
“李鱼,醒过来。”
一个被印刻在心里的女孩的声音,以及手掌中传来的温暖。
仿佛被冷水当头泼下,李鱼猛然睁眼,身体与精神的剧痛传来,鼻血长流,但他终于彻底醒过来了。
阳光明媚,世界美好。
还有……
“小宛!”
他大喘着气,不敢相信的看面前的女孩,那柄世界上最美丽的剑,和在阳光中跳动的马尾发。
“小宛……”他急忙抹抹鼻血,糊了一脸,露齿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说能不能不要在抹完鼻血后再抓我的手。”邱小宛飞了个白眼,然后埋怨,“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不要训小孩一样对我说话。”李鱼说,“老爷子我可是活了八十多年了。”
啪——
清脆的一声弹脑瓜,李鱼安静下来,心思已经飘到了未来,仿佛他心里也有个密境,那个密境里有邱小宛带着他的孩子天天弹他脑瓜的生活。
也不赖……
齐刷刷的有十几个人围住了他。
李鱼认出了有白柳学院的人,有南离学院的人,还有自家兄弟。
“谢谢你救了李鱼师弟。”白子安说,“没有你我们叫不醒他。”
邱小宛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燕鸿天的目光如炬,好像两把刀子。
连灵心吐槽说这就是爱情。
“没事就好。”白柳学院的人没有说太多。他们相处的太久了,七十年,普通人的一辈子,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
“白子安来打一场!”渊温忽然抱着剑闯进来,他盯着白子安,感受到他身上有种无法言喻的变化。
不是境界的提升,而是心境的提升,好似……少年心中有老剑!
“他们都很累了,密境的经历想来不凡。”祝言波说。
这次他们南离学院在轻松获得第四场胜利后,听说了云钟城白柳学院与禹灵学院共赴密境响钟的事。
昭帝出此响钟难题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所以心中感到十分好奇,加上与禹灵学院相熟,于是便在两日前赶到了这里。
本来没有抱他们能完成难题的期望,但没想到,真的听到了那两百年来再次响起的天界钟声。
“让他们好好休息吧。”燕鸿天带着队伍离开。
“诶……”李鱼想要挽留,但想到自己满脸都是鼻血的样子好像不太帅气,甚至可以说是狼狈,于是作罢。
“等休息好再来看你咯。”邱小宛走远了。
李鱼哀愁的叹了声气。
“稳固心神!”
两道喝声同时传来,是林成天与白柳学院的老师曾台柳。
他们没有去过密境,但曾台柳见到了日月梭中走过的七十年,也知道时空扭曲带来的影响若不好好应对,将给这些孩子带来巨大的创伤。
轻柔的两股剑压将两个学院的孩子们笼罩,林成天和曾台柳甚至能见到时光之力在孩子们身体中流淌,甚至让周围的空间也有些扭曲。
这是时光在身体中的回溯,初出密境身体与境界便归回到少年模样,但那七十年的时光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排解的。
见到李鱼醒来,这时候他们才放下心,在剑压中盘坐下来,闭上双眼,对抗身体与精神中的剧痛。
“人道之五十九,枯叶还。”
林成天与曾台柳的两柄剑斩出,柔和的黄色光芒包裹住了闭目的所有人。
面色苍白的少年身体颤了颤,紧皱的眉有所缓和。
“慢慢等吧。”林成天说
在日暮西山,人群散去的时候,少年们缓缓睁开眼来。
然后渐渐活动起身体,感受着久未品尝到的年轻,腰不酸背不痛腿不麻……
“嘿,你们老了吗?”林成天笑呵呵的说,喝酒。
他们明白是什么意思。
“还未老去。”他们说,摸了摸胸口。
七十年光阴在脑中流转,而后远去,最后沉淀在心底。
他们继续盘坐着,看山壁的风景。
没有了迷雾的掩盖,这片山壁真的是个很美的地方。
青翠的树木生长,松林摇曳落下在山道上铺垫出一层枯黄。清冽的泉水从山崖上冲下坠进到山涧里,水汽氤氲中又沿着石缝弯弯转转流到山下,一直到有座塌垮的茅庐边。
看着那座茅庐,他们又想到了那个叫玄叹的老人。
冲进密境以横扫的剑势将他们送出天界,然后用手中的一束茅草去对抗那片星空。
茅草飞散,星空黯淡,老人离去。
他们有些悲伤,想想又有些开心,最后轻轻的说:“走好。”
“喂,你们要在这里坐多久!为了等你们本院长风餐露宿了七天啊!整整七天啊!”林成天的怨念爆发,“这七天不仅没有吃好睡好,还要被这个老毕登骚扰!”他手指曾台柳。
曾台柳有些心虚,转了转脑袋。
林成天不依不挠:“这个老毕登占着自家是青藤学院神气上天了,对我们学院是一阵埋汰啊!”
曾台柳老脸一红,躲进了马车里。
“嘿,知道害臊了,老毕登!”林成天嘿然一笑,对自家弟子说,“长脸了这次!”
“宣布这次的胜利者。”薛仁山走过来,“禹灵学院。”
然后他抛下年轻督军和军队走了,踏上返回都城的路,一如既往的简练与铁血……或许不是铁血也是温柔……是有些想家了。
“走了,回去休息!”林成天大手一挥。
“恭喜你们。”徐诚之说,然后他跑到马车边安慰道,“老师是我们的问题,不要躲车里了,等等,什么声音……老师您不会被骂哭了吧?”
……
寻找客栈路上。
“感觉我已经休息好了,这一拳可以打十头牛。今夜我要去见小宛,嘿嘿嘿。”李鱼说。
“我——靠!!!”
忽然一声大叫,吓了所有人一跳。
“你疯啦!”李鱼瞪着吴孔方。
吴孔方没有理会他,怪叫了一声后捂面嚎啕。
“这家伙怎么了?”李鱼问。
白子安摸了摸脑袋,然后想到了:“画!”
然后众人回想起来,在被救出天界密境的时候,空中飘散的像是雪一样的东西……
原来是被绞碎的画啊。
“节哀顺变,就当画我买了,我给你钱,就不亏了吧?”李鱼拍拍他的肩膀。
“你懂什么!”吴孔方抽噎着说,“那可是……我的心血……啊啊啊啊!”
……
后来有云钟城上山的砍柴人或猎人,很偶尔的时候会捡到一些没有被粉碎的竹纸,若是运气好那些竹纸上的墨迹没有被污掉,就会看到上面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天女,拿到市面上往往可售千两白银。很多年后《天女山浴图》的集子,就是从这些竹纸里搜集起来的。
由于图集乃无名氏所作且售价昂贵,后取谐音与别称署名,吴孔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