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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原来

  小皇帝当年还是个在宫廷内不受皇帝宠爱的七皇子,不过,七皇子长得天真烂漫。母妃一日日在深深宫苑内垂泪到天明,七皇子只是抱着母妃,说我们有表哥,有舅舅一家。

  七皇子母家显赫,舅舅是手握数十万精兵的大将军,表哥是才名远播唐王朝的少年天才,表姐表妹生得漂亮,被教养的极好,温柔善良。

  更重要得是,舅舅宠他,表哥是他伴读,表姐表妹回回进宫,都会给他带好吃好玩的。

  至于,那个高高坐在大殿之上,接受百官跪拜的皇帝?

  爱谁谁,爱咋咋。

  爱是相互,讨厌也是相互。

  皇帝虽然对他时有亲近,不过他内心瞧得分明,那人看他的时候,带着厌恶。

  好在,他也讨厌他!

  他不需要帝王宠爱,有母妃舅舅一家的宠爱那便够了。

  深宫内,尤其是皇子堆里。最是人心难测,各种争锋相对。受了欺负,一个人忍住不惹事,偷偷抹好泪,收拾干净回到母妃院里,又是那个总是笑嘻嘻,没有任何烦恼的小七。

  他曾经想过,不跟哥哥弟弟们争些什么,只要好好长大,做个闲散王爷就好。

  但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愿望,在舅舅交出虎符后走向灭亡。

  那一日,皇后宫里一场大火,母妃送了命,将军府阖府上下尸身血海,累累尸骨堆有小山高。表哥带他藏在臭水沟中,他第一次见得清风朗月的表哥一身污秽,常日里爱笑的表哥那时更是满脸冷漠。

  他攥紧了表哥衣袖,抓住的是满手污秽,以及身体颤抖的表哥。

  周围士兵杀红了眼,见谁都杀。

  舅舅护着一家老小,落了下风,被弓箭手射了个百箭穿心,舅舅死前,双目睁得极大,一只念着:“错了,错了。”

  领兵的另一将军,笑的面容扭曲。

  他扭头,表哥唇畔被咬出了血迹,身体颤抖着,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当是年龄还小,懂不得那么多悲戚。与其说难过,到底还是恐惧更甚之。

  表哥当是年有十五,无声哭得让人心碎。

  他抱住表哥,哭着承诺:“对不起,哥,我一定会给将军府平反,给舅舅他们报仇。”所以,别哭了,好不好!

  表哥埋在他脖颈后,无声痛哭。

  泪水滚烫沿着脖颈,滑入心口,烧得人想去死。

  后来,表哥带他逃出京都,孤身一人集结将军府残余旧部,上京都,将京都搅了个天翻地覆,那年表哥时岁十九。

  整整四年到处逃亡的日子,他再没见表哥笑过。

  直到那日表哥联合后来的威远将军,颠倒皇权,推他上位。那日京都血流成河,如同多年前将军府的尸身血海。

  而他手上没沾半分血,半分命债不欠,便已被累累血手推上高位。

  他曾问过威远将军,为何帮他。

  威远将军说:“我不信褚将军会通敌叛国。”

  呵,多冠冕堂皇且又正当的理由。

  那时他也从天真烂漫的七皇子,长成笑里有刀的皇帝陛下。他笑一笑,威远将军跪下来,才说:“微臣有个女儿。”

  噢,原来嚣张纨绔的大少爷是个女儿身啊。

  那得好好赏赏!

  那天风轻云净,表哥进宫找他,找他借国子监的一批老夫子。他同意了,然后没几天老夫子气个半死,说将军府大小姐简直就是榆木脑袋。

  呵,他瞧那老夫子才是一摊烂泥。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他告老还乡。

  他非但没觉得将军府大小姐不好,反而赏了她许多东西。

  太监回来,哈哈笑着说了她不少好话。

  哦,又是一个被人用金钱收买,替别人说好话的小太监!

  结果未曾想,大小姐隔了几天,便将他赏赐的宅落给拍卖得一干二净!

  这下好了吧,被威远将军狠狠打了十几大板。他表哥慌张不已,匆匆出了宫门。他听说,表哥亲自去将军府把人背回首相府,太监绘声绘色将那日将军府的情况,说了整整三遍。

  他才回过神来,原来表哥也会那么温柔的待一人。

  他们没人记得藏宝楼,可他记住了!

  小皇帝才不管谁是谁非,反正藏宝楼怎么吞的宅子,要怎么给吐出来。

  他招来藏宝楼背后的老板,随便提了句,老板拱手退回宅子地契。

  而后,他去内库挑了许多玩意儿,连带着刚收回来的地契,一股脑儿又赏给了朗月。

  同时,他还往首相府送了批更老的夫子,老夫子回来告诉他,首相大人亲身亲力,认真教导。

  首相大人每日会遣小厮,在大小姐耳边说什么:“大人良策平天灾人祸,进言清贪官污吏,受皇上赏银千万,良田数万亩,宅落百千。首相大人真乃百官第一人,文武谋略天下第一。”

  而大小姐则是让人敲锣打鼓:“大小姐斗蟋蟀第一,酒量第一,赌术第一,骑马第一,不服来比!”

  他听说了,乐得垂桌大笑。

  这两者是怎么能够扯到一起?

  隔天上朝,他把表哥留了下来,问他:“你怎么把将军府大小姐拐回府里了?”

  表哥正经人:“教她文武双全,以后做国之栋梁。”

  哈,信他个大头鬼!

  转身之间,他又找来许多物件赏赐给大小姐。

  谁知道,隔天就听说大小姐又卖了不少宅子。气死他了!哼,他又让人把地契抢回来!继续给她送过去!

  小皇帝要送的东西,断然没有被卖掉的理。

  后来,她以将军府大小姐的名义,请兵出边塞。他哪里肯?推脱了数次,直到将军府大小姐怒气冲冲进入宫内,揍了她一顿。他倔着头,笑了,将军府大小姐可真是个活泼有灵气、大胆可爱的姑娘:“就不!”

  就不就不就不就不!

  然而,表哥同意了。

  他气的吃不下饭。

  他其实比谁都要怕听到边疆传来的消息,调兵遣将,拨粮草送御寒衣物,杀了一批批贪官污吏,战争物资终于尽数送到边疆。

  周将军传回的消息中偶尔也会提到将军府大小姐,说什么武艺高绝,一人一刀一匹马敢闯敌军大营。

  一封信件,他看得心惊肉跳,生怕来个什么转折,告诉他要给将军府大小姐追封什么飞虎女将。

  信件后面既是赞扬,也是向帝王立荐,将军府大小姐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

  啊,呸,你个脑残周将军,怎么总是读不懂帝王心。

  他才不要什么国之栋梁。

  他、要、你带她平平安安回京。

  接连几次大捷,他长长缓了口气。

  应该,就快回来了吧。

  大军拔营凯旋,周将军命人送一份阵亡名单入京。

  驿卒递过来长长名单,他看着,胆战心惊,一目十行,数页纸张上都没有她的名字。他含笑想啊,京都几遭巨变血流成河的命债压着人好累,早该有个人陪陪表哥了。

  他笑着翻到最后一页,象征性随便扫一眼。直到最后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刹那间泪流满面。

  “表哥,如你所愿,成为国之栋梁了。”

  原来,帝王也不是一言九鼎,他没能信守承诺,终还是没赔你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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